五感體驗,是每個人都必然會有的生理感受,而其中的嗅覺,更是最為主觀的感受。每個人的嗅覺體驗都與自身的身體基因、喜好愛惡,以及過往的回憶感受,有著相當深刻的連結,因而每個人對於嗅覺的感受都可說是多少有些不同的。在自然界裡,嗅覺對於許多生物來講,或許它們的視覺、聽覺都沒那麼地發達,但嗅覺卻是主要的感官之一。根據研究顯示,嗅覺也是我們人類出生之後很早便有反應的感覺之一。
因此在人類歷史上,很早人們便開始對於香氛的應用展開熱烈的追求。簡單來說香的使用,並不分國界,在不同的國家與文化中,其實或多或少都有以香作為生活日常中的應用。而這當中又因為使用的目的不同,因此可被區分為三種類別:宗教祭祀、日常使用、靈性提升。這三者或許可以是重疊的,但也有可能是涇渭分明的。
同樣的,香的種類也是因應歷史與技術的發展,因而有著不同的形勢演變。在最早,也是最初的應用上,人們是以火焚的方式燃燒香木、香草、香脂或動物性的香物,或用以祭祀、除臭、熏淨,而後來阿拉伯人將舊有的香水改進後,更是將西方甚至全世界的香氛應用開闢了另一個不同的道路。而在美洲、非洲等地,當地的原住民們所應用的香材也都各有所不同,如白色鼠尾草、聖木、科巴脂等,而這些在後來新世紀( New Age)學說的興起之後,更是將這類異域的香材帶入了另一種使用的領域(姑且不論這是否對於原文化是否尊重)。
某種程度上,現今人們所使用的白色鼠尾草等是種文化的混合挪用,非原本母文化的應用。
在東方的漢文化圈中,香的應用亦是相當早的。在漢文化圈中,最早於商周時期,人們便以燔祭這類的儀式,運用香材祭祀天地,當然這個時期與後來漢唐的香是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這與材料甚至是製作方式有關。舉例來說,漢代以前,大多使用的香材是蘭、蕙、椒、桂或蕭、薌、鬱、鬯,與後來我們今日所熟知的沈、檀、龍、麝等有著相當大的差異,這是由於陸上絲路、海上絲路的開通與否有關,而在漢代以前香品的製作技術許多仍未成熟,因此相比漢代以後的焙炮泡蒸等法,當時多半以火燒的形式作為薰香的方法作為主流。
以火作為燃燒香材的形式,自然無法避免的便是煙熏火燎的感受,也因此在唐宋以後開始開發出香丸等形式的實體應用,以及隔火空熏這類的技術應用來減少煙味所給人的負面感受,也因此受到貴族與士人的廣泛喜愛。而宋代自中東地區傳入的薔薇水,可說是現代精油與香水的前身,這類的香材也豐富了當時調和香材的方式。在元明清時,由於貿易上的發達,也因此更是與更多的不同國家、文化有了更多元的文化交流,而線香的製作也是在這個時期出現的。這些無論是與不同文化的交流,亦或者香品攜帶的便捷度,都讓當時的香事可說是自上而下的,從皇家到民間都相當熱衷。
臺灣的香事歷史,或可從清代以來開始談起。不過不同於漢文化圈中的文人品香,這部分資料無論在文獻記載上或現今的實際情況來看,臺灣或許一直以來是以祭祀作為香文化的主流。自臺灣總督府民政府殖產局於明治四十二年 (1909)的報吿:「線香的命運在本島仍是有著許多希望⋯⋯這產業會一直繁盛的繼續下去,是非常重要的產業項目。」以及明治四十三年 (1910)《臺灣日日新報》所刊載的一篇報導中:「凡製出品之中,有分二種,一曰軟腳香,一曰硬腳香⋯⋯」皆可看出臺灣當時的香事文化或是以線香為主的面貌,而這當中也與祭祀息息相關。
在漢文化圈中屬於貴族或士人階層的品香文化一直是有的,但或許是因為香事一直以來被中國的主流儒家文化視為是小道,因此在分類上往往被歸類於藝術類,未能登所謂的「大雅之堂」,故並未曾有規範將其定型,若簡單來說,或不過所謂明清以降的「爐瓶三事」而已,而這類的遺緒,也仍可在臺灣的傳統祭祀圈中可見一斑。但也或許是地域文化的使然,漢文化圈中的香事,並未在中國地區就此停滯,反而是隨著唐宋時期的文化傳播,在日本形成了另一種結合當地文化的「香道」儀流。
可惜的是,漢文化圈中國地區的品香文化,自清代中葉以後,戰爭的紛繁與傳統士人階層的消逝,讓品香文化面臨了相當大的斷層挑戰,現如今在臺灣與中國(尤其是中國),有不少人有心致力於恢復所謂「傳統的國學面貌」,因此從日本香道借鑑,或從古籍中尋訪根源,但在缺少傳承與研究的嚴謹精神下,往往張冠李戴,甚至是落入某種民族意識的狂熱之中。我想或許是不可不慎的吧?
我個人認為香事的學習,或許某種層面上應當要避免意識形態上的狂熱,同時也應當從更寬闊的角度,例如自然科學、歷史人文、宗教學與神秘學等面向中看見人類各文化中對於香品的應用與傳承。由於香本身在不同的文化圈中,所使用的稱呼、所應用的方法,以及對應的目的都各有不同,同時這當中由於歷史的變遷以及地域上的商業往來,或許都有一定的蛛絲馬跡是相關的,因此如何能從一個所喜好的香事文化站穩腳跟後,跨足不同的文化領域後,決定自身的方向我想是更為重要的。這也才是能避免落入窠臼不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