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留？不留？

騎著我的Honda125，載著小行李，從高雄苓雅區前往屏東林邊。買了一本屏東縣地圖，仔細檢閱，共有33鄉鎮。我當下認為至少在這裡蹲個10年，再決定要不要回基隆。但也許命中注定，我與這塊土地黏住了。即便嚴重受傷害，也還是紮根住下來。接下來的生老病死，都將在這國境之南，痛快演出。

騎經林園，空氣中充滿濃濃塑膠味！「這，是人該聞的空氣嗎」？我看到路邊雜貨店中的阿婆，竟如禪定一般，習慣了這樣的侵害。為什麼？這是我進入南國前的第一個疑問。

看看手上的地圖，快接近高屏溪了，日治時期稱為「下淡水河」，顯然與台北淡水河一樣，屬於眾多都會區人口用水的來源。我以為南部應該比較不受污染，屏東又是南部中的南部，應該更乾淨吧？雖然我在淨土花東，住了近5年，已經習慣那裡的清新綠意及水清魚游。

終於看到大橋的指示牌--雙園大橋。我停在入口處，低頭看著地圖，喔！大橋連結高雄縣林園鄉，以及屏東縣新園鄉，所以稱為雙園大橋呀！林園看不到花園，只有像太空城的1輕到4輕石化廠區。「污染留南部，稅金歸台北」，果然在台北環保界前輩說的沒錯。

準備騎過大橋，卻被兩座巨大景觀震撼住，右手停止催油門！

高屏溪口，真的很寬廣，兩岸風情完全一樣，像孿生兄弟。我只能喊一句：「天呀！這就是高屏人喝的水嗎」？河水呈現墨黑色，與林園工業區的黑煙相互輝映。墨黑的河水，日後才知道有複雜的組成。頭略抬起，眼球攝入約五層樓高的垃圾長城，綿延到上游完全看不到盡頭，讓我心痛劇烈。其上有著生物在爬行，原來是拾荒者。離他們不遠出，出現恆春的「出火」，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處，像似古代城牆的烽火臺，往上游通報「污染恆在」。日後才知道那是垃圾發酵產出沼氣，被人點燃的現象。垃圾提供火24小時不停，火焰尾端，幻化出濃濃的黑煙，告訴人類這是還在呼吸的垃圾長城，是活生生的鄰居！城腳處黑色水不停的流出，那是大雨濕潤後的深度浸潤，誘引垃圾的腐敗分子，與其「同流合污」，向高屏溪致敬！

我差點掉頭，不嚮往這陌生的南國了！就在我猶豫不決的當下，頭抬起沿著蔚藍的穹蒼，往東邊瞄了一眼！在平原上，突然矗立一座海拔3000多公尺的黝黑大山，這是我對北大武山的「相識一刻」。我幻想爬過山頂，在幾乎迷路的叢林中，，發現她住的部落，找到失去蹤影的她。想對她深深致歉。跨族之愛，為何如此艱辛？父親一句冷嘲熱諷，在善良的她面前，說跨族結婚生的孩子，會遺傳原住民的「不健康」(這是戒嚴時代鬼扯的傳聞)？

像洋娃娃的布農姑娘，哭著放開我的手，奔上往花蓮的藍皮火車，我在月台上跑著和她揮手，她宛若未見，但淚水不斷。最後，我只有掬到從列車奔去，還未落在月台上的「最後一滴淚」。我想留住這悲痛的晶瑩，卻一下子隨風化去………。

北大武山，我想像如她，可以永恆地伴著我，這個愛的想像，讓我決定留在屏東，至少，這裡有她的影子。我在橋中央，肆意的流淚，流入高屏溪，開始譜寫命運安排的演出。

摧動機車油門，朝著陌生的城鄉，我以時速120公里，瘋狂的衝入國境之南！

我25歲，1994年，7月，祝自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