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徒》被視為華文世界第一部長篇意識流小說,講述一位懷才不遇的小說家應該堅持理想或隨波逐流的故事,一方面回顧中國五四以來的文學發展,一方面感嘆當今物慾橫流的資本世界,早已沒有純文學的立足之地。
如同《尤里西斯》主角在都柏林閒晃一天,也像是《達洛威夫人》從買花開始,劉以鬯的《酒徒》以六零年代的香港為背景,那是一個經濟起飛的時期,也是金錢掛帥的年代:楊露為了養家活口而下海、中年舞女為了錢出賣自己的女兒。小說刻畫花花世界裡不同的人物,包括引誘酒徒的張麗麗、錯認酒徒為兒子的房東太太、為純文學賣命的麥荷門、以及未成年卻已經歷過墮胎的司馬莉。
當酒徒與麥荷門認真討論中國文藝界的缺點時,他也必須面對包租婆的嘮叨、張麗麗的糾纏、以及所剩無幾的生活費。即使E.M. Forster說:「在整個物質宇宙中,藝術工作室佔有內在秩序的唯一目標。」活在「一個人吃人的社會」,酒徒逐漸變成社會的形狀:「寫黃色文字」。
相較於酒徒替四家報紙撰寫庸俗小說,《前衛文學》雜誌的銷量顯示現實的殘酷:星馬30本、菲律賓10本、曼谷3本、甚至香港本地也不到100本。即使酒徒不斷以喬伊斯生前過著極其窮困的生活、福克納成名前也創作庸俗小說等說詞來安慰自己與麥荷門,但他們都知道《前衛文學》沒有未來,酒徒必須成為一部寫稿機器,才能生存。
即使知道喝酒不好,卻還是止不住黃湯的誘惑。幾乎每一頁都能看到主角在喝酒,他就像出賣靈魂給魔鬼的浮士德,有時清醒地批判這世界,有時也用酒逃避現實。直到最後一頁,酒徒仍舊保證自己會戒酒,但接著就是點一杯白蘭地。酒是毒藥、商業是毒藥、庸俗文學是毒藥,劉以鬯的《酒徒》用糖衣裹住文學的真實,掀開後不忍卒睹。
讀著劉以鬯的小說,開頭「生鏽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煙圈裡捉迷藏。推開窗,雨滴在窗外的樹枝上眨眼。雨,似舞蹈者的腳步,從葉瓣上滑落。扭開收音機,忽然傳來上帝的聲音。」的確可以想像王家衛會如何拍出這樣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