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陽公公都還在賴床的一大清早，只睡兩三個小時的安琪，就興沖沖地拉著打算多補眠的貝蒂妮前往維特的病房。

「等一下啦！你有跟維特打聲招呼了嗎？我這樣一個陌生人直接闖進去不好吧？他可能會以為我是什麼瘋狂粉絲。」

安琪想了想回答：「也是，那我先進去知會他一聲。」

安琪小心地扭開維特病房的鎖，卻先看見修懷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聽見腳步聲而張開眼睛的修懷特，在發現走進來的人竟然是安琪後，整個人直接從椅子上彈起來，還因為剛清醒而差點踉蹌。

修懷特：「你怎麼在這裡？你來看維特嗎？」

安琪：「我來看看維特。」

幾乎同時說話的兩個人，似乎想透過說話來緩解尷尬氛圍。

維特躺在床上看著兩人尷尬的互動，像是坐在海景第一排的搖滾區，津津有味地觀察著雙方接下來會有什麼回應。

「我……找他。」安琪用右手比著床上的維特，眼睛的視線卻依然停留在修懷特身上。

「你找我嗎？有什麼事情嗎？」維特用揶揄的口吻說：「你找的是我，可是卻一直看著修懷特耶！」

「喔！我想問你一件事情。」這時安琪才終於把身體的方向挪向維特。

「請說！」

「我有一個朋友想見你，可以嗎？」

「你什麼時候變成粉絲傳話筒了？」

「嚴格來說，他不是你的粉絲。」

「他不是我的粉絲然後還想見我？這樣就更過分了，如果是粉絲的話，還可以勉強答應。」

「但他可能會是比粉絲更重要的人。我是說『可能』喔！」安琪急忙解釋著。

「我出道十七年，竟然有比粉絲更重要的人？如果他真的這麼重要的話，那就請他進來吧！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安琪這種若有似無的話，引發維特強烈的好奇心。

「那我去叫他。」安琪趕忙轉身以避開修懷特的視線，走出病房後過了幾分鐘，才推著貝蒂妮走進病房。

「呵呵！你好，我叫貝蒂妮。很高興認識你。」貝蒂妮一臉尷尬地說著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V，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維特瞪著大眼睛看著貝蒂妮說。

「你的本名叫做維特，對吧？」貝蒂妮單刀直入地詢問著自己想知道的內容。

「對的，網路上都有資料，怎麼了嗎？」當藝人許久的維特，似乎對於別人想拉近距離的招數見怪不怪，冷靜地回應著貝蒂妮的問題。

「你以前有見過她嗎？」安琪聽著兩人零溫度的對話，決定幫忙活絡一下氣氛。

「哈！當然沒有，怎麼會這樣問呢？」維特冷笑一聲，對於安琪的問題百思不解。

「沒事沒事，不重要……」貝蒂妮說。

「她好像在幾百年前有見過你。」安琪在貝蒂妮措手不及中直接脫口而出。

因為來不及阻止安琪說出口，所以只好一五一十地把整個夢境都詳細描述給維特，希望能藉此獲得對方的理解。

「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要笑你，雖然這個夢境真的是滿有趣的，但你怎麼會相信呢？啊我忘記我還不能太用力笑！」

「我就說這樣講一定會被當成瘋子，就叫你不要說了。」貝蒂妮超想立刻鑽一個地洞跳進去，只好把錯怪在安琪身上。

「沒事啦！我們維特就是喜歡這樣揶揄別人，他其實人很好。」修懷特趕緊打圓場。

「對啦！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就只是嘴巴壞一點而已，沒事啦！」安琪一旁附和著。

「我還是先離開好了，不好意思打擾了！很高興認識你喔！」貝蒂妮連抬頭看大家一眼的動作都顯得有點僵硬，低著頭想要趕快走出病房。

「等等！雖然我不相信你的夢境，不過既然都認識了，就留下來一起聊個天啊！交個朋友吧！」維特看他真的要離開，趕快隨便說些話和緩氣氛。

「對啊！我就說他人沒有很壞，沒事啦！」安琪拉住貝蒂妮，並不打算讓她就這樣走掉，因為如此一來，焦點就會換成自己跟修懷特，安琪可不想成為討論的核心。

「嗯嗯！大家一起吃個午餐吧！能認識見面就是一種緣分。」修懷特知道如果貝蒂妮離開，安琪肯定也會跟著走出去，所以一定要盡可能地留下貝蒂妮。

貝蒂妮在修懷特和安琪別有用心的勸說下，勉為其難地留了下來，並拉一張離門口最近的椅子，選擇離床緣有至少一點五公尺的位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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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抽個煙而已，怎麼回來這裡就變出這麼多人。」一位高大的男子走進維特的病房，邊掃射著房間的人物邊說著。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來關心我。」維特回應著男子。

突然被宏亮說話聲嚇到的貝蒂妮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在樓下商店遇過的那位男子。

「我們是不是有見過面？在醫院的便利商店？」貝蒂妮站起身好奇地問男子。

「我現在正想要問你，上次我們都急急忙忙地離開，結果你竟然是維特的朋友，真的是太巧了！」

「我不是他的朋友，不對，嚴格來說是今天才認識的朋友。」貝蒂妮邊雙手交叉揮舞邊解釋著。

「你們兩個有認識嗎？」修懷特好奇地問著貝蒂妮和男子。

「嚴格來說也不算認識，就只是曾經在樓梯口相遇，他撿到我的口紅，後來又在樓下遇到，結果來不及多說兩句，就接到姨婆醒來的電話，然後他也得知成功配對心臟的消息。」貝蒂妮耐心地回答大家的疑問。

「真是太巧了，既然大家都互相認識，那中餐就一起享用吧！對了，忘記說，我叫漢生。請問你叫……？」

「等等，你說你叫什麼？」

「漢生，怎麼了嗎？」

「請問你是叫麥肯南．漢生嗎？」

「那是我以前的姓氏，請問你是？」

貝蒂妮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安琪則趕緊往前一步詢問：「你真的是麥肯南．漢生？貝蒂妮找你找了很久！」

「找我？找我做什麼？」漢生指著自己一臉疑惑地問。

「天啊！你竟然是我的舅舅！」回過神的貝蒂妮終於出聲。

「你是……？」

「我是貝蒂妮啊！我媽媽是艾娜，是你的表姐啊！」

「你是貝蒂妮？從你五歲暑假來我家度假後，我就再也沒有看過妳，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很眼熟，可是認不太出來。」

「我十幾歲時還有長時間去你家住過一陣子，不過你那時候早就去念大學，加上都沒有回家，所以才會根本認不出我。」貝蒂妮的口氣中帶有一絲指責。

「恩…‥對我已經十幾年沒有回過老家了」想趕快轉移話題的漢生說：「你們中餐想吃什麼呢？我去買啊！」

「請你不要逃避問題。我說你將近二十年沒有回家了，你難道都不會想家嗎？」

「這個話題其實沒有什麼好討論的，吃中餐比較重要不是嗎？」漢生的眼神望向修懷特和維特，試圖想請他們協助化解尷尬。

修懷特別開眼，因為覺得自己幫不上忙，所以假裝沒有接受到訊號，維特也閉上眼睛裝睡，因為他根本不想參與這場紛爭。

「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都沒有想過姨婆現在過得好不好嗎？他是不是還健在？他過得快不快樂嗎？」貝蒂妮往前走一步，試圖壓縮漢生逃避的空間。

「你知道貝蒂妮找你找得多辛苦嗎？要不是後來姨婆從危險中脫離，我們真的差點要去報警找人。」安琪因為心疼貝蒂妮和姨婆，忍不住替自己的好姊妹說兩句。

「唉！你難道都不想姨婆嗎？姨婆人這麼好，你怎麼捨得這樣對待她呢？」貝蒂妮說著說著，因為突然想起媽媽說過的某些話，使得口氣突然從心疼轉變成義憤填膺的口吻：「你這麼大的一個人，難道對自己的家一點責任心都沒有嗎？年邁的母親難道需要我們這些人來幫你照顧嗎？」

「你們會不會太誇張啊？我是看在你們是維特的朋友，才不跟你們惡言相向。」漢生對於貝蒂妮突然的指責感到莫名其妙，但也發揮自己身為經紀人的圓融特質，努力忍住脾氣。

「我誇張？你才誇張吧！你知道姨婆前陣子已經病危，我們都不敢隨便放手，因為深怕你這個兒子，哪天突然想開要回來孝順母親，卻發現姨婆已經走了而深感後悔。我們這麼替你著想，你卻這樣說我們。」貝蒂妮完全毫無保留地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那種自以為是的體貼，我一點都不稀罕。你覺得他很好，是因為他曾經照顧過你，但對我來說，他就是一個只會賺錢，卻從來不會關心我的人。說什麼責任心和照顧媽媽，你知道小時候我都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寫功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嗎？」漢生在貝蒂妮一句又一句的質問後，終於也忍不住情緒，開始一題題地回應貝蒂妮。

「我在每一年中，只有除夕夜那天能看到她幾個小時，就那短暫的幾個小時，你卻要我現在回頭去照顧她？在我念幼稚園時，我媽永遠都會忘記來接我，每一次老師打給我媽，她都說快到了，但直到最後都是老師在下班前把我送回家；讀小學的時候，每當我有不會寫的作業，沒有人可以教我，有時候拿著考九十分的考卷回家，也不會有人稱讚我，連晚餐幾乎都是吃學校多餘的便當；後來長大讀國中時，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獨立堅強了，結果遇到同學亂翻我的書包霸凌我時，我才發現自己依然需要有人可以哭訴，甚至隨著我越來越大遇到更多升學的壓力和煩惱時，我媽仍舊沒有一刻選擇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面對。」

不想把局面鬧得太過難堪得漢生，壓抑著自己的憤怒說：「我從小到大，幾乎什麼事情都是自己完成的，不然就是靠學校老師幫忙我，不知道這樣我的回答，有沒有解答到你的疑惑呢？」

貝蒂妮因為漢生孤單的童年經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傻愣地待在原地看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眶。

「你們只有看到事情的其中一面，卻沒有看到另一個人，也就是我，我也非常辛苦地生活著。我承認賺錢很辛苦啊！所以我一直都非常規矩沒有添亂，我可以這樣一個人生活到大，還沒有在學校惹事生非，我以為這樣已經算是一個還可以的兒子，結果卻被你們說成這樣，說我不盡孝道？你們替他著想，但你們有想過我的心情嗎？」漢生在提到「不盡孝道」這個他最討厭的地雷詞彙時，也忍不住大聲地斥責這些指責的聲音。

「我覺得我這樣已經是最大的孝道了，如果你不認同的話就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出去！」漢生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便對貝蒂妮說出這些話，似乎是想藉由生氣來掩蓋被社會輿論勾起的罪惡感，所以這些話不僅是說給貝蒂妮聽，也是說給社會大眾聽，更是說給自己聽。

「別這樣，翰生，貝蒂妮他只是因為太擔心姨婆所以這樣。」眼看著混亂的場面一發不可收拾，安琪趕忙說些話想當和事佬。

「我才不在乎是為了什麼，反正就請她離開病房就對了。」漢生看著安琪說。

「不用你請，我自己會走出去。」貝蒂妮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生氣地把門大力轉開，再更大力地關上後快步離開。

留下在場錯愕的三個人，尷尬地面面相覷。維特為了平撫大家的情緒，只好拿起手機點起午餐，希望能若無其事地帶過這場風暴。

「我不吃，你們吃吧！」漢生決定出去走走散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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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的情況是不是太窒息了。」維特點完餐後，看著修懷特和安琪說。

「我覺得要吃十塊炸雞才能緩解我的壓力。」安琪從修懷特手中接過手機準備點餐。

「我剛剛幫你點了。」修懷特淡定地對著安琪說。

「嗯？沒關係我自己點就好。取消，加點，送出！」安琪把手機還給維特，並拉了張最靠近床緣的椅子坐下。

「我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安琪挺起身子，一副這件事情我管定了的樣子。

「你想怎麼幫他們？」修懷特應聲回答。

「還沒想到，維特你有沒有什麼想法呢？」安琪也順便問問維特的想法。

「關於這件事情，我覺得我們還是先不要插手好了。」維特一臉不想管事的樣子。

「不行，貝蒂妮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能放著他不管。修懷特，你跟貝蒂妮也認識這麼久，應該也會幫他吧？」

「一定要幫忙，畢竟我們都認識漢生十幾年了，他也算是我們的朋友，對吧？維特，記得之前你欠我的人情吧？」修懷特對著維特擠眉弄眼使了一個眼色。

「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維特最後只好迫於無奈答應了這檔事情。

三個人在餐點來之前，討論著要怎們幫助貝蒂妮和漢生。安琪因為相當專注在討論事情，而忘記幾小時前剛進門時看到修懷特的尷尬，修懷特則趁著此機會，又重新得到和安琪相處的時間，並覺得是老天爺送下來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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