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
散場的影廳內,唯有二人遲遲不肯離席。
「倒數三秒,一起說出評價。三...二...一,超爛」
「挺喜歡的」
雙方的答案處於相反的兩個極端,徐雅欣皺著眉頭。
「傻眼」
「我才無言吧,說到底就不該跟妳一起來的」
「同意」
對於徐雅欣而言,今天的約會簡直是場災難,兩人之間完全沒有任何共通點,在學校也沒有說過幾次話。
「我要回家了」謝自逸緩緩說著。
「我也要回家了」
「慢走不送」
「什麼叫慢走不送啊,聽著就煩,你不是要回家嗎?你先走啊」
「憑什麼我先走?我在等結尾彩蛋。妳不是覺得超爛嗎?妳才應該先走」
正當爭論不休時,打掃的員工從後排故意發出碰撞聲,這才讓鬥嘴的兩人感覺到尷尬。
「還是說一起走?」謝自逸問。
「喔...」
電影欣賞社,顧名思義是讓學生觀影並分享心得的社團,換言之就是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頹廢的度過時間的人才會選擇的社團。
這個社團的人不多,只有八人,其中一半幾乎不會出現,剩下的四人當中有一位是老師,一位是社長,剩下的便是十六班的謝自逸和二十班的徐雅欣。
「這次的特別作業,自逸 雅欣,上台分享一下心得吧」老師說。
作為一位電影欣賞社的指導老師,社團時間時沒見過他的視線移開過手中的書,彷彿是對所謂的電影沒有絲毫的興趣。意外的是,縱使對畫面沒有興趣,但總能在學生分享心得後給出還算不差的回饋,好似真的有在注意劇情的樣子。
謝自逸知道徐雅欣不會主動上台,於是勉為其難的接下的第一棒的職責。
不情願表露無疑,從台上這位學生的臉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喜悅之情,全是迫於生活的無奈。
「啊...嗯...我今天要分享的電影是『風箏之夢』,導演 白河威,主演───」
「那些都無所謂,直接講心得就行了,這部電影哪個部份讓你印象深刻?你覺得你在這當中領悟到什麼。從這方向去做分享,請繼續」老師說。
「喔,好的,報告老師我稍微整理一下要講的」
「沒關係你慢慢想,下一位雅欣,妳也趁現在先稍微想一下要分享的心得知道嗎?」
就在謝自逸腦轉的這段時間裡,老師依舊目不轉睛的讀著手中那本書,如此認真甚至吸引了台上謝自逸的注意,忍不住去瞄一眼究竟是什麼書讓老師這般投入,一刻也不願耽擱的閱讀。
五分鐘過去了,老師忽然闔上書本,翹起二郎腿,直盯著謝自逸靜待他的心得演講。
腦中一片空白的謝自逸只能硬著頭皮,憑藉著昨天的印象去做分享。
「就是那個...我特別喜歡電影中透過飛翔的這個意境來描繪主角們對自由的憧憬,還有就是...就是...啊,就是反派?也不算是反派,總之就是女主角的養父,他在回憶片段中,趁著大半夜偷偷把風箏斷掉的棉線換成自己心愛的釣魚繩,這一幕呼應到了後來女主角長大後要跟男主角私奔,騎車離開的過程中扯斷了不小心勾住的風箏線,這一幕讓我的情緒很激動,雖然講不出來是什麼感覺,但是我想這應該是女兒長大離開後,身為父親的無奈吧,尤其自己還不是親生的父親」
「───嗯,還不錯,那老師問你一個問題,答對了就三週不用心得分享」
「真的假的?!」
「你剛才提到的機車扯斷風箏線的那一幕,你知道釣魚線很堅韌吧?」
「知道」
「那你認為那繩子會被扯斷是否合理?是劇情編排上的失誤還是機車的馬力真的足夠扯斷釣魚線?」
「這個...報告老師,機車能不能扯斷釣魚線我是真的沒研究過,但───線被扯斷的那架風箏不是女主角的,是男主角的,而我想...這也呼應了最後的那幕吧」
「─────」
老師閉上眼,就在這沉默的片刻中,謝自逸與徐雅欣對上了眼。
「沒錯,看來你有認真的在看這部電影,你可以回去了,下一個雅欣」
聽到老師在叫自己,徐雅欣認清了這個逃不過的事實,她打算用敷衍的方式來應付這次的心得分享。
站上講台,底下是盯著她的老師,以及眼神朝向自己身體,但不知道在看哪個部位的謝自逸。
「那我開始講了喔」
「請」老師回。
「嗯...印象深刻的一幕嗎?我覺得最後一場戲中男主角選擇上吊這點我不能理解,我覺得有什麼事情都應該好好說出來,和身邊的人討論,怎樣都比一個人默默地離開還要好上一百倍,雖然不是不能理解面對困難時想死的那種心情啦,只是我認為自殺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為,就覺得很窩囊吧,雖然最後男女主角還是一起克服難關,但是現實生活中,哪有可能這麼剛好會被救下來。差不多就這樣吧」
「───講完了?」
「講完了」
「那老師也問妳一個問題吧,妳覺得男主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所看見的那位來救他的女主,究竟是不是幻覺」
「啊?幻覺?應...應該不是吧?」
老師這次提出的問題很奇怪,台下的謝自逸也歪頭深思,用力的回想劇中究竟有無幻覺的預兆或是呈現手法。
直到下課解散,這個問題都還盤旋在兩人的腦中,尤其是謝自逸。
「我們分手吧」
還沒等到謝自逸想通老師給的疑問,新的困擾卻先一步的闖進了他的生活。
「什麼?為什麼?」謝自逸舉著湯匙,呆愣著反問女朋友。
「自己看吧」
隨後手機發出震動,是女朋友傳送了照片到聊天室內。
有人拍下了謝自逸與徐雅欣並肩走進電影院的照片,並且還將照片給了前者的女朋友。
「我可以解釋」
「但我不想聽欸,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吧,但我已經受夠了你每一次的完美解釋,每一次都毫無破綻,每一次,都讓我在這段感情中扮演多疑的那個。但你知道嗎?即使我們之間再怎麼相互信任,學校內的流言蜚語卻還是都落在了我身上,打擾著我的生活,明明我們在交往,卻總感覺你置身事外───我受夠了」
謝自逸看著桌上沒動過的蝦仁炒飯,以及女朋友轉身離去的背影───。
「─────」
他的眼神空洞,連蒼蠅停在嘴角也毫無反應。忙碌的老闆娘把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但客人的私事早已經不足以激起前去關心的好奇心。
每個人,都承受著各自生活的重量,盡可能的去面對去排除問題,但卻並不是每件事情都有完美的解,甚至有些題目本身的答案就是無解。無法處理又無法躲避的困難,明明已經把一切能做的都做到最好了,卻還是被莫名其妙的原因打擊的體無完膚。
謝自逸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人來人往,人來...人往。心想:『要是能逃脫就好了,要是能逃脫就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路人眼中,這位定格的少年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唯獨一直同樣在店內的老闆娘清楚,他所等的是人生這場爛戲,最後的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