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千歲》訪談】信仰的背後是一股看不見的勢力｜Jieya專訪

2017年在日本漫畫App Comico上，一篇名為《花府千歲》的奇幻作品開始連載，是作者Jieya以臺灣廟宇文化為基礎創作的作品，故事大綱圍繞在嵐王宮花府千歲（以下稱王爺）被精怪佔領廟宇，為了奪回屬於自己的主導權，與人間的弟子、信徒合作而展開的故事。

會想要創作這類型的主題，逃不開Jieya從小的生活環境，看著信徒們如何將為神明刻鑿的金身進行買賣，乩身處理事情、消災解惑等情況，畫面深入到她的潛意識之中，後來接觸到日本漫畫，見到作家們將日本神道的元素融會貫通在作品之中，有了「日本都可以把傳統信仰當做主題，為什麼臺灣卻不常見？」諸如此類的疑問開始在心底深根發芽。

則彷彿冥冥之中似有安排，喜歡繪畫的Jieya在偶然中接觸到Comico漫畫平台，嘗試著投稿，成功後就開始以臺灣廟宇信仰作為主題繪製《花府千歲》。

會以「王爺」作為神靈的主視角，是因為一些因緣接觸到南鯤鯓代天府，裡面主要供奉的便是李府千歲、池府千歲等王爺，起初創作重點想放在因果輪迴上，著重刻畫描寫信徒們極端的信仰以及過於附加意義於神明身上的行為，卻受到篇幅和其他因素無法讓故事忠實的呈現給讀者們，Jieya對此表示：「當時一腔熱血去畫，後來發現自己故事架構沒有準備太充足，許多我想畫的劇情沒有畫出來，結尾也太倉促」並承認自己沒有畫好《花府千歲》是一大的遺憾。

在Comico與臺灣結束合作，《花府千歲》就完全沒有公開出現在讀者面前，Jieya當下認為自己可以重製《花府千歲》，自費印刷出本，可是她很快發現這沒有想像中簡單，《花府千歲》就沉寂三年。

直到2021年，她感覺不該讓這部分作品一直被壓在底下不見人，且這三年Jieya不時的看到有讀者表示遺憾見不到《花府千歲》，沒辦法推廣作品，終於在新的一年，Jieya打算給自己與念念不忘《花府千歲》的讀者們一個禮物，於是把整件作品上傳到Webtoon平台上，Jieya透露：「其實很高興還有人能記得《花府千歲》，因為在我眼中這是有缺陷的作品，重新釋出感覺很對不起大家。」不過後來的反饋令她感到驚喜。

故事中身為正神的王爺被地頭蛇精怪奪去廟宇的主導權，反客為主，這段主線表達的是少見神明與動物靈對等的博弈，在多數民俗故事中，神明往往位居高位，例如中國的《白蛇傳》、《西遊記》又或歐美故事裡殺惡龍等作品橋段中，諸多表現神明（或英雄）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形象，而妖精、鬼怪的存在只要碰到神明皆會被打回原形，以至魂飛魄散。

然則在《花府千歲》中有趣的是身為神明的王爺是廟的主人，竟然被山上來的蛇精怪趕出家門，還必須透過人間的力量才能一舉奪回廟宇，精怪的形象不同大多數作品妖精見神明就位居下風，相反的在漫畫中兩者還勢均力敵，最後是以和解收場。

Jieya覺得太多作品把神明的力量呈現的過於誇大，其實無論是高座廟堂之上的神，還是隱藏於鄉野間的精，像劇情中精怪這般盤據此地幾百年的靈，和王爺對陣起來力量不會差距如此之大。

「我覺得神與妖精之間的事情被描述得太英雄主義，一切錯處好像都是妖怪（非正神）的錯，其實不是每次都完全是其中一方的錯。」Jieya這麼說，《花府千歲》中精怪會作怪的理由，一是棲息之地被建商搗擾破壞，二是當地村民逐漸忘記祂，改供奉一個外地來的神明而引起不滿，後來王爺願意與之和解，就是理解事情起因後雙方達成共識，於雙贏的情況下事件圓滿落幕，而非將精怪趕盡殺絕。

故事中精怪強佔廟宇後，開始無差別的幫信徒「圓夢」，之中簽名牌的劇情直接點出信徒「拿到不屬於這世該擁有的億萬錢財」，然後發生危及性命的事情，更是因為每次有求必應，在真正的王爺寄住在女主角祖父家時，信徒們被奸人挑撥，拿著斧頭把王爺金身砍壞，不知道自己傷害的才是本尊。

可以看出Jieya省思過度迷信的行為是否合宜，臺灣是信仰自由的國家，不過凡是皆要有個限度，劇中一昧聽信「神靈」之言的人，祭拜精怪，傷害神明，造就這一切的不全然是信徒看不見神靈的存在，而是在他們內心中，能達成願望的就是「神」，早已沒了最初信仰的意義。

教育百科上解釋信仰是「對某種主張、主義、宗教極為信服和尊崇，並引以為言行的榜樣或指南」，勸人向善，然則劇中的信徒們做出的行為何嘗不是為自我滿足，才做出的推崇行為？

到底誰是神？誰才是鬼？

王爺與精怪互相理解維持平衡，而人間，仍然還是那副模樣。

在將所有篇章公開上傳後，Jieya表示很驚訝自己當初竟然做到完成連載作品，即使劇本許多缺陷，跟初衷相比依舊沒達成當初的預期，然而這就像做了一場夢，一場圓滿的夢。

Jieya：我還在想，因為有很多方面要考慮，我自己也在猶豫，所以這件事情暫時還不知道。

Jieya：我是安排建商們都躲起來，所以精怪報復不到，可是現在這麼看好像主線變成精怪跟王爺之間的對弈。

Jieya：當初因為各種壓力，我只想趕快結束劇情，就像前面我提到連載時故事架構並沒有充分準備，所以就發生劇情有許多漏洞，想畫的事情沒有畫出來⋯⋯

Jieya：謝謝讀者們一直持續的關注和期待，讓我覺得這部作品可能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雖然還是有需要進步的地方，還有我看到有一兩個讀者因為看了這部作品思考了什麼，讓我覺得非常高興！

筆者在2017年就有接觸到《花府千歲》，當時的感覺是畫面張力十足，劇情有趣，神明不是嚴肅高不可攀，親民還帶著守護寶貴事物的信念，面對劇情意義上的反派時冷靜思考，而不是喊打喊殺，可惜的是劇情太短，如同Jieya本人所說，故事架構上有些不足。

前年意外的與Jieya相遇認識後，筆者曾有幸從她的口中得知較為全面的創作理念以及過程，筆者表達兩條主線一、報復建商，二、給外來的神明一點教訓中，精怪主要的動機「報復建商」非常不明顯，在《花府千歲》重新上傳後筆者一口氣看完，通篇下來重點多琢磨在王爺跟精怪的較勁，很多可以深挖的元素不是沒有鋪陳很好，不然就是輕筆帶過。

將想法告知Jieya後，她也認同自己回頭來看這些缺點顯而易見，也是她要吸取的經驗，如果未來真的打算重啟劇情，這些將會是重要的參考意見。

但不能否認《花府千歲》是一部好看的作品，它體現信仰背後無論是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東西，令筆者不禁想起赤燭遊戲在2019年出品的《還願》，內容一樣圍繞在過度的信仰行為，祈望未來有越來越多可以用各方面探討此類主題的創作出現。

《花府千歲》作者平台

《花府千歲》Webtoon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