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
畫圖省識春風面,環佩空歸月夜魂。
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
倚在欄邊,冷眼斜睨老太監領著一群衣著華美的少女入宮來。當年,她也曾跟在老太監身後走過同樣的一條路。猶記得,老太監初見她之時,還曾笑瞇了眼說:「好個標緻靈慧的姑娘!皇上見了定會歡喜。」
是啊,她不正是自恃貌美,當所有宮人紛紛向那畫工毛延壽行賄,讓他將自個兒的形容畫得美些之際,獨獨她,不肯行賄。
「王宮人,這後宮深院佳麗三千,皇上怎會一一認識呢?」毛延壽捻捻嘴邊鬚,「還不是按圖召幸。」
她不應聲。這事,她早從別的宮人那兒聽說,也知道,畫工說這話的用意。
毛延壽見她不應聲,以為她不懂,好心地暗示她:「這畫呢,是老夫在經手,畫中人若美艷,蒙上寵幸的機會就大,要飛上枝頭當鳳凰嘛,也就不無可能。」
她冷嗤了一聲。
毛延壽見她如此反應,心底一把火燒了起來。
「王宮人,可別怪老夫沒提醒妳,歷來後宮三千粉黛,終其一生沒見過龍顏的,大有人在。若沒人引荐,只怕得冷冷清清終老一生!」他將話挑明了,「個中關節,宮人是個聰敏人,自當明白!」
她一個斂身:「昭君明白。昭君之事,尚不勞毛師父費心。」轉身離開。
話,說得凜然,卻因此註定入宮數年,不得見御!
她心底明白,是緣於畫像。不肯行賄,只怕那毛延壽不知將她畫成何付面貌,否則,憑她的姿色,她不信,皇上會不動心。當日那老太監不也說了嗎?
「能怪誰呢?」其他宮人這樣說道,「是妳自個兒不肯好好巴結巴結毛師父。花幾兩銀子,換一生榮華,怎麼算也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呀!」
她不是心疼那幾兩銀子,只是……行賄,對不起自己啊!
榮華之於她,不是最重要的事,得不得寵都無所謂,然而,如成她卻為了不肯行賄,而喪失原本可能的機會,她心有未甘哪!
「聽說那匈奴王向咱們大漢提出和親的要求呢!」
一群宮人迎面走來,笑談著宮中的秘事。原本在庭園裡的她,停下撫花的動作,為那「和親」二字所吸引。
「不知道是哪個倒楣的王女會被送去大漠?」一名宮人問道。
「才不是呢!」另一個較年長的宮人,神秘兮兮地透露:「聽說啊,沒一個王公貴族願意獻女,所以有大臣提議從後宮尚未蒙上臨幸的清白宮人中,挑個送去和親呢!」
「皇上准了嗎?」
「怎麼會不准?!被送去的不是自家人,皇上高興都還來不及,怎麼會不准!」
「那人選決定了嗎?」一名小宮人緊張地問,她可不想自己被送到那鳥不生蛋的大漠。
「這……」年長宮人聳聳肩:「我可就不曉得了!」
「天啊,千萬不要是我……」眾宮人的聲音漸去漸遠。
她忖度了良久,一咬牙,心底有了個打算。
這日,宮中熱鬧,是胡漢和親的賜婚宴會。
「能與大漢締結姻親,是我呼韓邪上輩子做了好事。」
「單于客氣了。」漢皇高坐上頭,心喜地和呼韓邪單于敬著酒。
怎能不心喜呢?用一名相貌平凡的女子,換得邊疆安寧,怎麼說也吃虧!一思及此,漢皇又是大笑著喚侍女斟酒。
「皇上,王宮人來了。」老太監在耳邊低聲。
漢皇一揮手,示意老太監宣她進入。
丰容靚飾,光彩射人。隨著一陣珮響環鳴,她,出現了。
漢皇握杯的手一僵,她,就是王嬙?那個畫中平凡無奇,激不起他一點心波的王嬙?
「臣妾參見皇上、單于。」她微微斂身,氣吐香蘭。
漢皇痴迷地盯著她,直至身旁老太監暗聲提醒,他才回過神來。
「平、平身。賜坐。」
她嬝嬝娉婷走向一旁。
「哈哈,皇上,您真是善待呼韓邪,賜給呼韓邪這麼個絕世美人。」呼韓邪見過王嬙,高興地舉杯向漢皇致意。「呼韓邪定不辜負大漢的美意,自當為大漢保衛邊境安寧。。」
漢皇暗自咬牙,呼韓邪的話在他耳裡成了句句諷刺,他壓根不知曉自個兒送出去的竟是這樣個絕色!他若知曉,怎會將她白白送人呢?
他一瞥,只見她眼中的悲怨。他明白了,明白她自己請行的原因了。
好個毛延壽!漢皇心底又悔又怒。
如今悔恨已遲,呼韓邪已見過王嬙之面,他如何再將她要回?他如何能失信於呼韓邪?
竟寧元年冬,她隨呼韓邪回到匈奴國,受封寧胡閼氏,生一子。
兩年後,呼韓邪逝世,其大閼氏所生之子雕陶莫臬立為單于,復娶王嬙,再生二女。
據聞,漢皇在她離開中土之後,憤而下令誅殺長安畫工。她,已無所謂了。在漢宮得不到的,她,在這大漠了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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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出塞,大家都認為她是懷抱琵琶,一路彈奏,遠嫁匈奴國。
其實,並非如此。
唐代段安節〈琵琶錄〉中提到:「漢遣烏孫公主入蕃,念其行遠,思慕本朝,使知名者馬上奏琵琶以慰悅之。」晉朝石崇〈王昭君辭〉小序則云:「……匈奴盛,請婚於漢,元帝以後宮良家女子昭君配焉。昔公主嫁烏孫,令琵琶馬上作樂,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註:即昭君﹚,亦必爾也。……」前者未提及王昭君,後者則是依烏孫公主一事推想之,並未說是昭君親自彈奏。
因此,王昭君出嫁之時,其實並未手彈琵琶以寄幽情;縱有琵琶,亦應是送行的樂者所彈奏,而非昭君自彈,畢竟,哪有新娘自彈琵琶的道理?烏孫公主亦是令樂者彈奏,而非自己彈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