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 09 - 我們的真實人生不都是如此

早午餐店內充斥著充滿朝氣的情侶，雖然說是平日，但暑假還沒結束，這個時刻正是青少年最不捨的時期，緊抓著暑假的結尾。但雖如此，外頭灰暗的天氣證明了氣象預報還是有些準確性，颱風正緩緩靠近中，外圍雲系已經籠罩在整個台灣上方。

曉筠已經好久沒有在外頭吃早午餐了，雖然這間店倒是曾經來過，挑高的環境中有許多不同顏色的木門設計在牆上與天花板上，因此滿多女孩都會前來打卡。

「今天我們要幹嗎？」

凱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正啜飲著果汁。曉筠拉了對面的椅子坐下。

「妳也知道再過不久就開學了吧，我們得要惡補一下功課。」凱說。

「幫我？」

「是啊，就算妳可以假裝，但距離妳是高中生涯相信也有二十年了吧？一些名詞、溝通方式，肯定會需要調整的。」

「也是。但是是由你來說明嗎？」

「沒有辦法啦，妳覺得我看起來像是清純的女高中生嗎？」

「所以是？」正當曉筠狐疑地看著凱時，已經看見了貝淇的身影，她今天穿著藍點點綴的白色洋裝。

如果不說年紀，常人或許猜不出貝淇的年紀。

「看來妳有特別打扮？」曉筠說。

「我也不是每天都要在家蓬頭垢面的，凱有跟妳說我們要幹嘛吧？」

曉筠點頭。

「先把手機拿來看看吧。」

貝淇大剌剌地伸出右手。

「什麼？」

「當然是要看妳到底載了些什麼app。如果要跟上小女生的進度，我們整個下午都會很忙的。」不等曉筠反應，貝淇已經將手機搶過去了。

「喂，妳也太直接了吧。」曉筠幫忙將手機解鎖後，貝淇開始研究。

「雖然現在內建相機功能已經很強了，但是妳還是要有一些浮誇式的相機app。」貝淇邊說邊開始對曉筠教學，包括如何自拍抓角度，還有怎麼簡易的九宮格站位去維持畫面的平衡。

「麻煩的還是帳號問題呢。」貝淇嘮叨地說。

「這顯然要靠人處理了吧？」凱答腔。

「什麼？」

曉筠不解地看著一直沈默卻突然迸出話語的凱。

「如果不將所有帳號的過去資料完全補齊的話，隨便一個人都會拆穿真相。」貝淇解釋。

「妳是說真正的林小桃，真正的社群人生？」

「以即將要十八歲的少女來說，加入社群app的時間點大概最少也要六年了吧……多數小朋友甚至小學就開始用手機，因此整體時間會拉得更長──」

「這怎麼一時間作得完？況且──」曉筠清楚要打進高中生的圈子，社群是最重要的。

「至少要有一個Rinsta主帳號，跟多個Finsta帳號。」

「等等，這是什麼意思？」

「Rinsta像是經營主要帳號，就像是公開區域。而Finsta則像是小號，不同的小帳號去追蹤不同想要追蹤的人。」貝淇解釋。

「另外Finsta最好可以用多隻手機經營，同一隻切換帳號的推薦名單有可能會類似，因此反而被想要追蹤的人發現可能是小帳號。因此雖然IG可以開放五個帳號作切換，但以推薦這種麻煩的演算法角度上來說，要做到完全小帳號還是得使用不同手機才可做得盡善盡美。」凱解釋，顯然相當熟悉這中間的關係。

「好吧，意思是我要拿許多Finsta去滲透校園的男孩女孩，然後將Rinsta管理得完美無缺？」

「沒錯，妳學得很快。」貝淇微笑。

「但怎麼可能有能力可以去虛構一個完整的Rinsta？」曉筠問。

「所以我們已經請人著手進行了。」凱說。

「連這種事情也可以？」

「即便如此還是需要照片。」

凱從包包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清單。

「這是什麼？」

「9月2日才會拿到有Rinsta帳號的手機，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在八月底前完全所有拍攝工作，基本上是一個很危險的時間點，我們會設法拉近這個距離。開學第一天肯定就會有人找你要帳號。」

「天啊──」

曉筠不敢想像，她拿起這張紙。天氣、地點、時間、應該有的標語全部列在裡頭。這樣繁複的工程，只是為了讓她這樣的女孩可以無瑕疵地潛入到高中生社群之中。

「另外，過去的朋友，男朋友都是很重要的訊息。我們可以透過這些設計過的橋段，讓高中男生與女生對妳產生不同的興趣。女性可能會好奇妳的行事風格，照片與文字搭配的細膩度，太過裝可愛可能會降低女性對妳的好感，太過中性與風格化的文字照片會讓女性對妳拉開距離感，這樣要從中再次拉近彼此的距離可能會耗費更多的時間。至於男性絕對會從過去曾經與男性互動的歷史之中找尋到自己可以運用的利基點，以及生活中大小事的細節。喜歡喝什麼飲料，週末喜歡去做什麼？喜歡聽什麼音樂等等。」凱侃侃而談，如果他服務的對象不止一個的話，曉筠終於瞭解為什麼他每天都看起來很忙。

「社群就像是一面鏡子，妳丟出什麼訊息，吸收的人就會自動在腦中腦補自己想像中的理想形狀。」貝淇補充。

「好，我清楚了。 所以就要開始拍照馬拉松嗎？」

「是啊，you got it。」

凱喝了一口果汁，他最不喜歡接校園的case原因就是於此。

天曉得為什麼自己得要賠上時間，來打造一個樸實無華的虛假面具。

但我們的真實人生不都是如此呢？

青風將兩張照片放在木桌上。

結束了春水居的參觀後，他順道繞去凱提供的地點。

如果小桃的記憶沒有錯的話，目前那間諮商所裡頭的只是空無一物的廢棄辦公室。

一切都像是人間蒸發一樣，這是過去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這是什麼？」凱詢問。

「那個諮商所的現場，所有記錄都沒有被留下，無論是哪一種形式的，包括要採集到DNA也一樣。整個場域就像是廢棄一樣。連一點一滴可能探詢的機會都沒有。我甚至有找第六分局的好朋友一起來幫忙。」

「所以是個熟人幹的？」

「這倒是沒有打包票，但是個老練的傢伙是可以肯定的。」

「我們有辦法要得到資料嗎？」

「幾乎沒有什麼數位足跡呢，看來這個傢伙也有可能過著類比式生活。」

青風脫下墨鏡，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玄米茶。

「我不懂，這真的很奇怪。」

「我們當然不懂。所以你還是加把勁地進行校園前置工程吧。」

青風拍了拍凱的肩膀。

「其實三年十一班的社群網路我們已經有了，只是不在我手上。」

「那是當然的，梁野秋的班級最適合這些小花小草。」

「但如果關鍵在三年十一班的話，促使這一切的人──會在這個班上嗎？」

「也有可能是關係人在這個班上，你可能要找『大家』來問問。」

「這樣不會太麻煩嗎？」

「那你也可以等小桃慢慢地在裡頭打轉啊。」

「真是麻煩──」

「有力氣抱怨的話，還不趕快惡補照片。」

青風瞥見凱的木桌上散著一堆資料，顯然是跌入了『修片地獄』。

「我真恨這些社群媒體。時間回到十年前要滲透到學校的話，只有手機電話號碼跟家裡電話號碼打得通，一切都可以喬裝過去。」

「這就是行業的變遷啊，連我們這行都是。」青風起身，準備離開。

「哦，對了。你有參觀春水居了嗎？」凱突然撇頭問。

「是啊，最近一個個案在那邊展開。」

「你覺得如何？」

「很抱歉，我是演戲的人，不是設計師也不是建築擔當。」

「總有些感想吧？」

「嗯，我有預感，也許這一些亂事是最後一次了。」

「放棄校園嗎？」

青風點點頭。

「是啊，難度越來越高了。科技再進步五年，最好不要當個轉學生。」

「只能從高一開始佯裝，是嗎？」凱回應。

凱倏地領悟了些什麼，他急忙地拿起手機。

「怎麼啦？」

「謝啦，大叔。」

凱急忙地收拾背包。

「大叔個雕，不准叫我大叔。」

青風在他後方答腔，沒幾秒的時間，凱已經衝出日式房舍。

「真的感謝你。」

凱邊撥打電話邊衝往自己的重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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