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我們熱愛超自然現象（五）：妖物
有些東西不是鬼，但真的非常奇怪，奇怪到你認為「它」的出現是種靈異或超自然現象。我稱之為「妖物」，因為相關的個案是結合「妖怪」和「奇特的物」這兩個概念。
許多個案的當事人明確感受到奇怪的非人生物或物體，或是常見的非人生物或物體卻有異常的活動，又或是出現在不應出現的場合。這類個案數量接近總個案數的十分之一，多數是「看到」妖物，少數是透過視覺以外的其他官能而感受到。
最近台灣書市興起一股本土妖怪熱潮，不過這些本土妖怪多半來自於文獻與鄉里傳奇，具有一定的知名度。這些有名的「妖」，和我蒐集到的小咖的「怪」，又有什麼異同之處呢？
以下就依照個案的外在特性來分類介紹。
抓不住你
首先是常見的物體出現在不應有它的位置。「遺照」雖然可怕，但還算常見，一般看到這東西，也不會特別去提，但若出現在特殊地點，就值得注意：
- 在我們家重新裝潢前，我睡覺的床和房間天花板唯一的橫樑是相對的，每次晚上睡不著覺都會看著那個樑發呆，有一天我發現那個樑上似乎有一張遺照，而且上面還有像八字一樣的兩條黑線，第一天我不太理會，但經過兩三天我都有看到這張遺照，我開始有一點好奇這張遺照到底是誰，是我死去不久的爺爺嗎？接連幾天我仔細的看著這張遺照，發現並不是我爺爺，而且沒有五官只有輪廓，而且有時是男有時是女並無固定，後來我忘記它是何時消失的，或許是我已經習慣它並不再注意了，它其實還在，也或許是它在我們家整修房子時消失了。
遺照確實有可能掛在舊屋的高處或橫樑之上，但也很罕見，而且當事人看到的遺照的內容（人形）似乎還會變化，這就一點都不正常。你不妨設想，若你家屋樑上突然出現一幅遺照，你會許多天都不去看清嗎？晚上睡前看不清，白天或開燈總能看清吧？
雖然古怪，當事人卻沒有產生恐懼的反應，起初甚至還不太在意。整體來講，一直看卻看不清，是「夢境」常有的特徵，所以這種經驗很可能是連續的夢境，這才能說明為何她醒來之後並未去追求真相（因為夢為短期記憶，醒來就忘了），只有再次沉睡並夢到類似場景時，才會再次處理這個主題。
接著來看到正常物體的奇怪的「運動」：
- 水瓶由下往上滾。有次在讀書，國高中吧，瓶裝水突然被撞到，然後因房間地板頃斜，水瓶往低處滾，不久停下來，我想說算完這題再去撿，突然我又聽見水瓶滾動的聲音，轉頭過去它竟然又往原本的高處滾回來。我笑死了。
這種狀況不難解釋，瓶裝水如果沒有裝滿，瓶內水體的波動的確可能造成類似的狀況，但當事人還是將之列為超自然經驗。重點在於她的反應：「我笑死了」。
碰到超自然現象，除了恐懼之外，也可能是好奇或興奮，像是類似本個案的「水往上流」景點與視覺幻境屋，都較容易產生好奇或興奮的正面反應。不過當事人似乎是獨自在熟悉室內環境中碰到這種現象，理論上應該會產生「被入侵」的負面感受，但她還是覺得好笑。
而最常見的妖物個案是不受控制的器物，這往往暗示可能有「其他的東西」存在，並讓這一切不受控制。先來看個比較沒那麼可怕的：
- 在國中校外教學時，我們去打漆彈，當輪到我時，服務人員給我十顆漆彈，當我把漆彈放入槍中，我都沒扣扳機，但是漆彈已經不見了，我還被服務人員說是不是偷打掉了。這件事到現在我想到時心裡還是毛毛的。
這還能解釋是當事人不小心弄丟，但接著就是很有想像空間的兩個燈光個案：
- 近期我和朋友去夜唱，因為我們把燈都關掉只剩霓虹燈，但唱到一半主燈突然閃一下，一開始我好像有意識到但是不以為意，後來又閃了幾次我朋友就說：「我們不是有把燈關掉嗎？」後來去看電源是真的關掉，這令我瞬間雞皮疙瘩。更詭異的是燈一閃一閃時我朋友指著他罵「X你X」，燈突然亮了很久，真的是超詭異，那天真是驚魂記。
- 幼稚園時有次和爸媽回家，當時家住公寓四樓，媽媽提著東西走在前頭，我跟媽媽走上樓梯，結果突然日光燈閃了一下，接著地上角落的電線開始滑動，媽媽抱著我衝走、尖叫。
共同點都有燈光，而當事人的價值判斷則和旁人的反應有關。也許沒有旁人的提醒，他們就不會意識到這些現象的特殊性。是否因為旁人的過度反應，而讓正常的電路現象變成無解的靈異事件？
不妨再來看看其他不受控制的電器：
- Meeting到八點多，材料系館除了我，學長，和老師以外已經沒人了。meeting地點在二樓，實驗室在五樓，出去系館我通常都坐到B1（地下一樓）出去，當天meeting完我和學長坐電梯從二樓去五樓，學長有東西忘了拿，學長出電梯後，叫我先回去，我就按了B1，經過四樓時，我突然想到老師叫我去找她，於是我按了二樓（目前2F，B1樓按鈕皆亮）。結果電梯經過二樓不停，一直按也不停，B1也不停，又回去五樓（5F→2F〔不停〕→B1〔不停〕→5F〔沒按〕）門一打開發現學長在外面，於是我強迫學長陪我走樓梯下去B1。
- 在大二時租的房子，那天我發燒就睡著了，雖然是夏天，還是有開電扇，但一早就被熱醒了，發現電扇是關著的，因為太熱流了滿身汗，所以醒來就沒發燒了（門鎖住，但電扇離我很遠）。
- 鬼月的時候晚上用完電腦，關機後卻發現它自己重新開機，後來幾天我晚上關機也有幾次這樣，但是我白天關機時它卻不會自己開機。過完鬼月後每次關機就再也不會自動開機了。
- 有天我在自己的宿舍，桌上冷氣的遙控器，突然自己啟動把冷氣打開。我沒去動到它，他也沒被任何東西按到按鈕，雖然那次之後就沒任何類似狀況發生，但我還是對此感到不解。
- 有一次我在家裡用除濕機，我先把一樓的除濕機關掉後上二樓關二樓的，結果一關掉二樓的，一樓的除濕機就響了，而且我一個人住。
你如果是理工人，大概已在腦中轉過了許多可能。沒錯，這些狀況都可用科學解釋，但多數個案的當事人也是理工人，兩位還是電機系的學生，他們卻都還是用非科學的角度來看待這兩個現象。
所以該怎麼看？
這五個當事人可能認為這些現象代表某種潛在威脅，而不只是科學上能夠理解的錯誤。電器原本是臣服於人的工具，但這種現象被當事人視為「不服從」，感覺自身權威被挑戰，相對於前述的兩種，這類無疑是負面經驗居多。
車
車子也是重要的角色。許多狀況中，車子創造出來的恐怖感超過其他的器物。有多恐怖呢？看當事人努力想說明的樣子就知道。不妨參考一下這三位當事人的長篇大論：
- 晚上十二點多我在外面等我女朋友……很偏僻的產業道路，而我是在外面的馬路上等，她們家還要進一條小路，小路的寬大約只能一台車過，不太能會車，她打電話說「我好了」，我就從外面馬路迴轉去載她（車真的很少燈超暗）。彎進去載她時，路非常的暗，看到她準備上車時看到後照鏡後面一輛車開過來，當時也沒想那麼多就快點開，開了三十公尺後車感覺貼很近，後來慢下來時，後面的車大燈突然關掉，我跟我女朋友都嚇一跳了，而這裡也只有一條路，大燈關掉根本看不到路，我們就往前開到T字路口，想說等他們開出來，重點是沒有……後來我們想說會不會停在那裡，就繞回去看竟然沒半台車子……重點是那條路上約200公尺只有兩家住戶，一家是我女朋友，一家是別人，那台車都還沒到另一個家就熄燈不見了！！！根本沒有岔路可以迴轉，想要倒車也不太可能燈關掉根本看不到，一定會掉到田裡，怎麼這麼厲害，所以就覺得毛毛的。
- 我親身發生過跟朋友跑山發生的事，跟朋友晚上約十一點多去跑觀音山，我們有七台車，人多不覺害怕，過程中不斷的左繞右繞，突然有一台藍色小貨車在轉角時從上面走我們的線道衝過來，前面兩台不及煞車，後面撞前面，當時貨車明明靠近，卻沒撞到我們，是我們自己倒，回去後一問，原來也有人知道那台車，上網查，我在google找觀音山的影片，看到2009年有兩人在觀音山，車上帶油，火燒車，網路上的照片雖然都烤焦了，但可看出他所說的藍色箱型車，這是觀音山的事件，台北的人，也有些人遇過，從此我就不敢去了。
消失的車輛已經夠嚇人，有些車輛還會伴隨其他現象：
- 曾經小時候在花蓮海邊玩水，和家人去，因為還小所以喜歡在石頭堆跑來跑去，那次不小心跑太遠，那時候就開始感覺不對，雖然是大白天，但覺得特別陰森，之後走著走著發現一台倒掉的摩托車，不禁的好奇去看，因為出現在海邊很奇特，走到旁邊的時候，地上的石頭承受不住我的重量，然後開始往裡面跑，很像沙漠的沙流那樣，因為我很緊張就掙扎的跳出來，發現在我跳出來的同時地上冒出一堆血，但不是我的血，當下很可怕，就衝回家人那，我也不太敢說，因為老一輩的總是不太相信小孩說的話，這就是我的經歷。
車與其他電器相比，更加「有力」，因此如果車是威脅，那麼這種威脅性就更高了。
車已夠大，再大上去就是「空間」的奇異感受，那是另外一種超自然現象的範疇，於此就先不論，來看看類生物的狀況。
模糊
有些個案難以判斷是否為生物，是形態模糊的一團東西：
- 在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回到家看到電視機前出現了一團白霧，持續了3~4秒後立即散去，挺嚇人的。
- 那一陣子我剛好處於失戀的狀態，心情一直非常低落，有一天晚上我就一直想到分手這件事總之負面情緒很多，突然，我感受到有一個熱熱有形態的東西靠近我，越來越近，但我覺得很不爽，我心情很差還要來煩我，我在心理跟他說：你沒看到我心情很差嗎？可以不要來煩我嗎？之後我就莫名睡著了，起來只記得這個片斷。
前一個案是視覺，後者則應是觸覺感受。這兩個案例的共通點是其他的感受均很明確，只有妖物本身的形象不明確。就意識狀態來說，前者很清醒（所以感受到恐怖），後者可能是接近入睡的狀態（所以當下沒有察覺到不尋常之處），但兩者都感受到可能帶有溝通企圖的精神實體，前者似乎是被發現後就消失，後者經過溝通後消失了。
考量當事人的個人脈絡（由學校剛回到家中的小孩，還有剛失戀需要安慰的女學生），或許這兩個想要溝通的妖物是案主自身溝通欲望的投射。
有形
從無形到有形通常會有個概念發展的階段。有個案居然就是這樣：
- 高中畢旅的時候，在小木屋裡看到一大坨黑影縮進其中的一間房間裡，裡面有一隻大蜘蛛。當下對那隻蜘蛛有莫名巨大的恐懼感。
當事人似乎認定那大黑影縮起來或幻化為房間的蜘蛛。這是把特殊感受和明確的觀察結合起來進行詮釋，讓普通的存在變得別有意味。
接下來我們就來看看各種「具形物」，先從「超級有形」的幾何狀妖物看起：
- 在學校老師的身上，看到一個很大的黑色三角形，壓在老師身上。
- 閉上眼睛往同一方向注視，會看到顏色區塊在流動。
- 小學三年級時，有一次晚上寫完作業，要把作業放回房間時突然眼睛一瞥，看到對面的走廊飄著一個不規則形且都是洞的東西，慢慢地飄過去，那時候我整個人都嚇壞了，也沒有力氣逃跑了，只好等他飄過去（飄過一扇門）。後來，我忍住驚恐，想要過去在看個仔細，結果發現對面的門是鎖著的，而且剛剛沒有任何開門聲。
第三個案的當事人畫了圖，看來像是巨大的飄浮骰子或多角乳酪（或海綿寶寶，但他小時候沒這東西）。這妖物形象明確，代表當事人的印象清晰，意識也清醒到能注意很多細節。
這類幾何形的物體都是出現在當事人從事學研活動前後，我認為這些形象可能與他們讀的東西有點關聯。但有些我就真不知是為什麼了：
- 我在部隊裡是擔任伙房兵一職，那時因為前幾天有強烈的颱風所以頭上的輕鋼架天花板（目前教室的那種）很多都掉落、移位、損毀（板子），當時我煮完飯打掃完後就關燈要回休息室了，但當我們關燈後，也不知為何我抬頭就看著天花板的一個位置，那個位子就是板子有移位的那一處，……之後板子以「平行」的方式，左右緩慢的移動……但是真的太不合理了，我馬上叫另一位伙房兵來看，他衝過來後也看到了，證明我沒眼花，但是當我一開燈時就完全靜止不動了……。
颱風已經是幾天前，理論上應該不是風力。是關燈後的光影造成的錯覺嗎？
類生物
上述疑似海綿寶寶立方體已非常像生物，但離我們一般定義的生物仍有一些差距。透過下面這個「類生物」的妖物案例，就可感受出兩者的差別：
- 小時後和媽媽晚上在公園旁走，水溝邊竄出黑影，發出一聲金屬般的割地聲，看黑影的形貌如魟般，後頭有長尾，一下就不見蹤影。直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
當事人感受到的只是黑影與聲音，但腦海已形塑出完整的樣貌，是種能在地上竄逃、帶有金屬身軀的「妖魟」。當然也可能是咬著金屬罐頭的老鼠。
小結
看到這，你一定會想問：「妖怪咧！？」的確，在我找到的個案中，好像沒有你想像的那種妖怪，那種台灣人的「常見妖怪」。
為什麼？
在我蒐集的上千個案中，的確有許多神、佛、鬼的形象，但像傳統文化中的「妖怪」者，其實非常少。本系列前一篇有提到一隻類似「魔神仔」的綠色個體，那已經是最像妖怪的。
這可能代表妖怪文化已在當代台灣年輕人的心靈中褪去。他們還看得到神、佛、鬼的形象，也知道其價值意涵，可是因為少了相關的知識基礎，當他們看到一些奇怪的現象時，無法直接和「妖怪」概念做連結。
所以頂多就是奇怪的形狀、不受控制的器物，而那種具有靈性，可以與人產生互動，並且衍生價值內容的「妖怪」，就不見了。這是認知的淺薄化，就科學角度來看，的確是沒差，但就人文價值面來思考，不免有點可惜。我們正離妖怪的世界遠去。
最後順帶一提，因為文長，我省略掉一些動物個案，其中絕大多數是「貓」。貓一直被認定有溝通陰陽的能力，也有特殊的靈性，甚至有「妖性」。但我手邊個案似乎都指向貓是種溝通的中介，就像轉譯器一樣，是人鬼之間溝通的工具，因此我並未將這些個案當成妖物來看待。
在下一篇，我們將看到本系列初期計劃的最後一個主題：「空間」。
延伸閱讀：
編輯：宅編
封面圖片：Pixabay CC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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