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前情提要:
日本痴漢(?)文豪谷崎潤一郎筆下的《痴人之愛》中,主角河合讓治跟魔性少女ナオミ(naomi)玩了好幾次騎馬打仗(お馬さんごっこ),被當馬騎還很開心,忘不了那種滋味還越陷越深……
木村恵吾1960版《痴人之愛》電影海報。你看讓治一臉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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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一篇引述四段文字的描寫,我們可以知道男主角讓治和女主角naomi的相處經過。原本聖潔、美麗且帶有童心的naomi非但沒有照著讓治所想往一個端莊且高尚的女性發展,反而往淫靡且巧辯的妖婦成長。透過溫柔的呢喃以及愈發成熟的軀體不停地誘惑著讓治,挑戰讓治身為男人的尊嚴。
第一次的騎馬是一種無垢且童趣的畫面,既像父女又像戀人的關係,naomi看起來是那麼純粹且少女。第二次的騎馬開始變得不單純,被發現和其他男人有可疑關係的naomi為了保持自己在和讓治之間的主導權,先放下身段要求他重溫以前的美好時光,得以保持自己在感情中的主控權。值得注意的是,內容的描述中,naomi的身體越發成熟龐大(此指越來越像西洋女性般豐腴美滿),而讓治相較之下變得瘦小,用體型上的優劣易位,暗示精神上的主導權也漸漸被重建(由讓治轉向naomi)。
第三次騎馬,是naomi離家後的騎馬、也是讓治一個人的騎馬(當馬)。這一段充分表現出讓治對於naomi的愛是一種幾近瘋狂的信仰。用一種告白的筆觸描寫出自己在愛中最不堪的模樣。這次孤單騎馬的場面完美地形塑了讓治走向「痴人」的姿態。看著讓治哪種幾近自虐式的情慾想像,不禁讓讀者產生一種毛骨悚然卻又充滿同情的矛盾情緒。最後,讓治在naomi的極盡挑逗下終於完成了痴人的最終型態。
木村恵吾1949 版《痴人之愛》電影劇照。photo source: http://goo.gl/OTypf5
naomi深諳與男性的社交手段。在故事中還有許多受害者,(讓治的「表兄弟」,有些還變成朋友→受災戶同盟會的概念嗎?)故事中有提及,例如濱田君。但他們最大的特色在於,明明知道一切亂源都來自naomi,但他們完全沒有想要怪罪於她的意思,例如濱田君最經典的台詞就是「不過,不過,請不要捨棄naomi小姐!如果被你捨棄,naomi小姐一定會墮落,naomi小姐沒有罪」[1](對不起,請容我在這翻個白眼,你們看到這些男人有多瘋了嗎?這女人早就千古罪人了好嗎?我是濱田他媽的話一定先賞他兩個耳光,臉會腫成豬頭那種!),而讓治就更不用說了,對於naomi來說就是乙女遊戲or後宮遊戲中最好攻略的那種,隨便亂選什麼選項,讓治都會乖的跟小(ㄍㄨㄟ)忠(ㄦˊ)犬(ㄗˇ)一樣,有求必應,忠心到底。所以從內容中不難看出naomi早就瞭解了這個狀況,所以不停的秀下限加碼自己在感情中的主導權,說這是西洋式夫婦應該有的模範跟格局。[2]
從上述的文本中,我們可以看到谷崎在寫作時完全不會運用到如精液、睡覺、做愛之類的直接性的字眼(文本中也真的完全沒出現過),反而是用一種精神的描寫來表達讓治這個人,從主導者轉往被操控者的過程。而最後讓治完全被困在名為naomi的愛慾漩渦當中的場面,更是挑逗著讀者的每一根神經。
另一方面,村上春樹也很會挑逗讀者的神經,但不是如谷崎一般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那種,而是讓「讀者」憤怒的那種。(好,我必須說前述的「讀者」就是指我自己!但還是讓我講完!還是有同伴和我一樣的?)下面引述《挪威的森林》小說之中最挑戰本人貞操觀的一個情節(是說,誰care你貞操觀怎樣?):
《挪威的森林》電影劇照。photo source: http://goo.gl/XjoOlS
「嘿,渡邊君,跟我做那個。」彈完(吉他)之後玲子姐小聲說。「真不可思議。」我說。「我也想到同樣的事。」〔婊1〕(中略)「嘿,我雖然度過相當不可思議的人生,但從來也沒想過會讓小我十九歲的男孩脫內褲。」玲子姐說。「那麼妳要自己脫嗎?」我說。「沒關係,你脫吧。」她說。「不過我到處全是皺紋,你不要失望噢。」「我喜歡玲子姐的皺紋。」「我會哭噢。」玲子姐小聲說。我親吻她的很多地方,如果有皺紋就用舌頭撫平那裏。並把手放在少女般薄的乳房上,輕柔地咬乳頭,把手指貼在溫暖濡濕的陰部,慢慢移動。(中略)「我好害怕噢。因為一直都沒做了。感覺有點像十七歲女孩子到男孩子租的房子去玩被脫光衣服似的。」「我真的覺得好像在侵犯一個十七歲少女似的。」〔婊2〕我把手指伸進那皺紋中間,從脖子吻到耳朵。捏住乳頭。並在她呼吸開始急促喉頭稍微開始顫抖時,慢慢張開那瘦瘦的腿慢慢進入裏面。[3]
好了,好了。我需要停下來喘口氣!我是在看什麼少婦吃童子雞補氣系列的言情小說嗎?(為了避免冠上沙文主義或厭女情節的罪名我決定再加一個乖僻少年戀母情結系列的說法)筆者列出的二點是閱讀當下的情緒,完全沒有學理或先行研究可言,當作參(ㄒㄧㄠˋ)考(ㄏㄨㄚˋ)看看即可。
婊1:想做愛就做愛,不要說得好像這是一種命中註定的巧合一般,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戀愛特別,不要說的好像只有自己抵抗不了命運。就像你做愛不戴保險套就是會大增受孕的機率,並不是命注定你們會有一個小孩好嗎?(如果讀者中有自體受孕的特殊案例我願意道歉)比起彼此精神上的人工巧合我更相信生理上的動物性需求。(直子才剛死耶!你給我醒醒!→貞操觀的小宇宙大爆發!)
婊2:剛剛大姐在前面才說沒想到自己會被比自己小十九歲的底迪(根本可當小孩了!)脫內褲,後面立馬補一句自己好像十七歲少女初嚐禁果一般(對不起,從我貧瘠的思維以及低俗的眼光來看,這女人根本餓鬼假小心),到底居心為何?令人匪夷所思。重點是後面騷年的回應才讓人跌破眼鏡,是一個熱衷於角色扮演的概念嗎?還是眼看生米就要煮成熟飯了!必須更加把勁順水推舟,稱讚少婦到底?
煮飯示意圖。 katorisi @維基共享 CC BY-SA 3.0
總之,整個段落讓我看了非常不舒服。前面的段落才敘述自己(渡邊)和直子愛得多麽轟轟烈烈、風風火火。後面,立馬和別的女性交合。這對很多相信愛情的玻璃心讀者來說是多麽大的重擊啊!(重點是村上春樹自己說這本小說是100%的戀愛小說)當然,也有學者及評論家指出,這是一種「儀式般的性」。例如下面引述的這段:
在《挪威的森林》中,也描寫了玲子姐和渡邊一夜間發生四次性關係的場景。被自己曾經指導過鋼琴的少女侵犯,導致離婚且進入集體治療設施的玲子姐產生了回去北海道生活的強烈決心,歸途中她在渡邊家寄宿,索求性關係。這個例子也可視為透過與男性建立(性)關係,達到自我解放的決心。[4]
但是,我怎麼樣都無法被說服。說好的「100%的戀愛小說」呢?和直子一起生活的約定呢?還有活著的綠(算是本人在這部小說最喜歡的角色,有機會下次再補述她和渡邊的羅曼史,總之這邊可以把它當作未來最有機會和渡邊在一起的女孩)又該被安放在哪個位置呢?撇開我對村上個人情慾書寫的偏見與無知,在精神上我還是無法接受這種透過肉體碰撞達到精神上圓滿的「儀式」。因為這種透過性關係就能治癒彼此傷痕的筆法,不禁讓人懷疑是否會單純地淪為一種逃避問題的藉口。
正在跟黑貓肉體碰撞的村上春樹。 photo source: http://goo.gl/2SZQIc
透過上述的比較,稍微分析了谷崎潤一郎(熱衷騎馬)以及村上春樹(喜愛睡覺)對於情慾描寫的特色以及其異同。當然,兩者都有各自獨特的魅力,也希望透過這種比較讓大家更認識不同作家書寫的特色。下次再聊到日本近現代文學的情慾描寫的時候,不要總是只提到渡邊和直子以及綠(等等渡邊跟綠沒做過啊?),可以聊聊讓治以及naomi的特(ㄌㄧㄝˋ)殊(ㄑㄧˊ)相處模式。相信一定可以更延伸談話的內容喔!以上為這期的『我可能不會村上春樹』,我們下次再見。
[1] 谷崎潤一郎《痴人之愛》,林水福譯。聯合文學,頁197。
[2] 有非常多的學者(如中村光夫、中野登志美等)都以西化過快的角度來解讀這篇作品,也相當有意思。基本概念就是,主角讓治本來想讓naomi成為如受過西方教育般品行美好的淑女,但是殊不知,naomi只有外表越來越像「西洋人」,但知識跟德性都依然貧瘠,唯一擅長的就只有操控男性心理。在此頗有諷刺當時的日本需要檢討「過於快速的西化」以及「機械式模仿西方」所帶來的種種社會問題的意味。
[3] 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下)》,賴明珠譯。時報出版, 2003版,頁198~199。
[4] 柘植光彥《村上春樹の秘密》,筆者自譯。アスキー・メディアワークス發行 ,2010,頁224。
封面圖片:宝島社文庫2015版《痴人之愛》封面。模特兒為AKB48中的小嶋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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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