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vé是餐廳老闆也是餐廳名字,法文發音呼應了Davé的中文名字「大偉」。位在Rue De Richelieu 12號,距離巴黎加尼葉歌劇院、時尚聖地聖諾奧雷路咫尺之遙的一條小街上;如果不是特意尋找,不小心發現這裡是餐廳的機率大概接近於零。
小小的招牌跟全部以布簾遮起的窗戶,任誰都會以為店家可能沒有開市,或是經營著另一種特別行業。然而這樣不起眼的地方,卻是藝術、時尚、音樂圈,所有你想得到的名人都來吃飯的一家中餐小館。
不起眼的外表下,卻是一間匯聚許多大明星中餐小館。
老佛爺Karl Lagerfeld瘦身之前時常來,瘦身以後也偶爾出現;當年竄紅的川久保玲總是很拘謹,不愛照相;李奧納多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沒有拍鐵達尼號;纖細而敏感的設計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與年輕的Davé在相片中俏皮的相擁而笑;Alexander McQueen、John Galliano、Tom Ford、Manolo Blahnik、山本耀司——餐廳的牆面,幾乎是一部完整的近代時尚史。有設計師自然也有時尚編輯與模特兒,相片中的Kate Moss當年還在跟Johny Depp約會;安娜溫圖曾經號召了辦了一場派對,97輛加長型禮車將整條小街停滿整個街區,而這位中國人Davé,是每一個人的好朋友。
「也許我比較容易跟藝術家溝通吧。」沒有正式受過訓練,他說自己只是比較敏感。十幾歲的時候跟著家人從香港遷到巴黎,他過著標準華人移民家庭、餐廳打工的生活。Davé 提到了帶給他啟蒙的兩件小事:一是小時候曾在香港路邊撿到一本唐詩三百首、而另一件是到巴黎後,他常常翻閱別人丟棄過期的雜誌Jours de France,一邊思索著每個造型的來龍去脈。「那時的Movement正好是有錢人跟窮人玩在一起」,他提起Beatnik(垮掉的一代)藝術運動的中心人物Allen Ginsberg、William Burroughs、Brion Gysin,他逐漸交上許多藝術家朋友。29歲的時候,他開起自己的小餐館,一個帶著一個,這些藝術家全都來了這裡吃飯。
李奧納多在餐廳留下的青澀模樣、時尚大師聖羅蘭與老佛爺Karl Lagerfeld。
Davé稱自己真的很幸運,因為來店裡的名人至今為止沒有斷過。老一輩的人來、年輕的也來,看多了只紅一陣的小明星,他指著Selena Gomez跟Chloe Moretz問我知不知道是誰。他也稱讚近來光顧的王大仁(Alexander Wang)與吳季剛(Jason Wu),「真的很有教養,中文說得一級棒」。
餐廳裡有一台寶麗萊(Polaroid)相機,從1982年開門營業以來,這些名人與Davé的合照累積了數十大本,他從收銀機桌子下方挖出這些相冊,埋頭翻著一頁又一頁。果真李奧納多從孩子氣的模樣、在餐廳喧鬧喝醉、到近年中年略顯發福的臉龐都收藏在這裡。從披頭四的保羅麥卡尼、David Bowie、Lou Reed、滾石樂團的Mick Jagger、Duran Duran、甚至Puff Daddy也在牆上被我認了出來。
至此應該很明顯了,這間小食堂出名的既不是裝潢也不是食物,一般餐廳吸引客人上門的兩個原因在這裡都不適用,它的客人是衝著老闆而來。Davé本人散發著一種天生的魅力,能夠讓死氣沈沈的地方蓬蓽生輝,每個人都能與他產生立即的友誼。數十年間,幾乎從不間斷的、每天在小小的餐廳裡面招呼著他的名人朋友。
Johnny Depp 與Kate Moss。
Kate Moss, Lenny Kravitz, Stella McCartney, Puff Daddy
年輕的Davé是古靈精怪的,許多藝術家被他的奇特氣質吸引而不斷回來用餐,牆上掛了大大小小Davé的照片與藝術家為他畫的肖像,其中一張是英年早逝的塗鴉大師Keith Haring的作品。 而其中Davé仍念念不忘的是德國的Martin Kippenberger,他們相交於八零年代,最初來到餐廳的時候, Kippenberger還不是藝術家,Davé説,他卻早就看出他的潛力。時尚攝影大師,包括David Bailey、Helmet Newton以及Guy Bourdin,雖然在工作上總是互相較勁,卻同樣鍾愛Davé的小館。每逢時裝周的時候,餐廳總是一位難求,成為了各家派對的包場餐廳。
奇怪的是,在Davé吃飯是沒有菜單的:紅燒小排、干燒牛肉、檸檬雞,待名流們也一視同仁的菜色,而Davé是領班也是服務生,數十年如一日。
那天晚上坐定不久後,Davé就過來問我們有沒有什麼不吃?要不要雞肉?我還沒下好心思,他已補上一句說,雞胸肉白人才愛吃,要廚房幫我煎雞腿。前菜是越南炸春捲,上了一小籠港式點心,乾乾淨淨的,搭配我吃過最不油膩的清炒小白菜。隔日的訪談中,Davé告訴我,他沒有菜單,因為一個人點一個菜,廚房忙不過來,他的方式可以保持用餐的氣氛,「 是一種合作性的決定」。「If you make people complicated, they become complicated!」總之,在這裡吃飯,只能配合做個隨和的客人。Davé說以前人窮沒得吃,吃得油是一種心理補償,他的菜不放油也少打芡,「嚇都嚇死了,怎能吃!」,沒文化的人才要加那麼多,他可不迎合那些品味。
牆上佈滿了大大小小Davé與藝術家、大明星們的合照。
我到Davé吃飯的那晚是週二,開門一推開厚重的布幔,映入眼簾只有兩桌客人,大約是Davé已經認識的朋友,或許他們也才剛剛攀談起來。過了不久,聊天的內容顯然引起Davé的興趣;他從傾身談話逐漸移身坐下一個空出的座位。 陳年往事與各家的八卦,在三十多年的時光裡,似乎就是如此流傳出來。
平時的Davé似乎不難訂位,「Al~lo~Oui ?(Hello ? Yes.)」,電話那一頭戲劇化的音調,想必是讓許多熟客安心的存在。日復一日,他仍精神奕奕的在店裡親自張羅。 我問起對於附近許多新開的紅紅火火的餐廳有什麼想法?「對啦,最近年輕人喜歡吃那個什麼拉麵的」,他說。在巴黎這樣的大城市裡,亞洲餐廳的分類越來越細也越多元,Davé的餐廳既有中餐也有越南菜,讓人不禁想像起從前那個中國仍然屬於遙遠東方與異國情調的年代。
Davé說自己也許快退休了,做餐廳跟設計衣服、演電影說到底也沒什麼不同,每份工作都有謝幕的一天。在巴黎這個城市,在變化萬千的時尚風潮中,有一個參與了歷史的小小的餐館,曾經總是守在不遠的角落,為它的客人們提供獨樹一幟的服務。
照片中間是最近剛逝世的設計師Azzedine Alaïa。
所有圖片來源:Davé Cheung
編輯:熊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