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戒嚴解除的時代,出生後沒幾年,台灣就解嚴了。我不知道什麼叫做「沒有言論自由」,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女人受太多的教育是浪費國家資源」,我以為「國會議員打架是很平常的事」,我以為「媽媽喜歡去參加讀書會是很自然的事」,以為「男生本來就要分擔家務」,甚至以為「女性當國家副元首稀鬆平常」。我聽過「彭婉如命案」、「白曉燕命案」,兩年前我還和很多同學一樣,不知道性騷防治、性侵害防治法是近年的新立法,「拯救雛妓運動」對我來說,理所當然是個歷史名詞。 但我們也曾因為深深感受到性別歧視,失望於校園對於性別教育的忽視,無奈於老師們對於性別議題的無知,而希望打造可以談「性」、談「親密關係」、談「性別平權」、談「同性關係」的空間;自組性別社團、開讀書會、辦聚會活動,還抱怨這些大人都不懂青少年的心,一味要我們讀書,而不讓我們學習真正帶得走、受用一輩子的性別知識,更擔心自己長大成為「討厭的大人」。我們覺得自己很棒、很了不起,覺得就是要有這樣的熱情活力,打造青少年自主、性別友善的社會環境。 我一直以為,我們能這樣肆無忌憚是理所當然,自以為我們提出的看法多麼有見地。認為之前婦女運動,與今天的推動多元性別、同志平權毫無關係。以為同志社群在這10年如雨後春筍般一個個集結現身,乃歷史上的偶然。直到那天,聽完台灣第一代婦運工作者分享婦運奮鬥史,從10個不到、被說成醜女人、離婚、沒人要的女人,到近年來政府願意推行性別主流化,甚至即將設置的中央層級性別平等專責單位,才感受到那歷史上的連結。 原來今日的言論自由是靠過去民主運動者的努力,女同學們能和我們持續受高等教育仰賴呂秀蓮等先鋒的倡導。媽媽參加的主婦讀書會,當初也是創辦人受這些早期婦運者的思想影響,才能在工作之餘,繼續充實自我、發現自我。我們還在為葉永鋕事件難過,抱怨在校園中所遭受的一切性別歧視對待時,妳們已經四處奔波,促成性別平等教育法的通過,保障多元性別學生受教權。原來這一切並不那麼「理所當然」,深刻感受到我們這些年輕女孩、男孩真是大言不慚,慚愧至極。一方面,也感謝我們所生的時代是如此幸運。 下課後我趨前感謝前輩的分享及過去所有的努力,妳卻握著我的手說:「很抱歉,同志運動的部分講得太少。」聽到這一句話,我一顆顆斗大的眼淚不停地落下,連我都嚇了一跳,不明白為何流淚,妳說我落下的是開心、感動的淚水。經過幾天的整理,我才明白,那時我的眼淚在說:「不不不!妳們之前為我們做的、教導我們的,早就超過這3小時能說的太多太多,想說的感謝都說不完了,還說什麼抱歉呢?」因為有妳們的努力,我們才有機會更進一步,為我們的未來、我們的下一代做得更多!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一起離開的時候,妳說:「我還會繼續做婦運下去,做到不能做,總有一天我們會不在,還需要妳們這些年輕人繼續下去。」寫到這裡,我的眼淚又再一次忍不住:會的!請讓我們這些年輕姐妹,和妳們這些充滿智慧的姐妹一起努力吧! 【寫於2009年3 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