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早,高等法院五樓庭外公眾席寂靜一片,只傳來電視直播中法官的鏗鏘字言,一字一頓,刺痛著眾人的心房。她像母儀天下般教訓所有聽審的蟻民,「法律之下,只有守法者和違法者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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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七年,在鍵盤螢幕上它只是彈指之間的改變,一刪、一增;但它的背後代表在牢內365日的煎熬和迷茫。聽審的人多是常客,聞得判刑後的反應也一次比一次冷靜:世道如此,我們暗自嘆息。社會的制度因何存在,又是保衛誰人;法庭代表社會懲罰犯事之人,然而眼前這些風華正茂的熱血青年,又干犯哪些大奸大惡,來換取堪比誤殺、強姦類近的可怕判刑。世道如此,逼迫著我們直面社會深淵那無盡的黑暗:達官貴人說要相信法治,相信制度,相信基本法,相信一國兩制。抹了一額汗,我們,還有甚麼能夠相信。
世道,如此。餐桌上的貴人,磨刀霍霍,看著餐盤支離破碎的一整代人,用刀割開法治,用匙划開信任,仔細的把所有東西一腦兒倒進口內,說這是為了保護我們。胃內攪拌一番,成了糞料,隨水渠流向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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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刑六年,實坐四年(在獄如無干犯重大違規事件可獲1/3刑期扣減),天琦在一月尾已被扣禁,預計2022年初始獲釋放。那時候,將會是一個怎樣的香港?
本能告訴我,那是陰霾滿佈、危機四伏的香港,本土、自主、自治已成禁語,廿三條成為思想的隱形劊子手,示威遊行動輒以公安條例拘捕,靜坐的以月計監禁、反抗的以年計。
但意志告訴我,我們都有責任使他們在年歲逝去、步出監獄之時,迎來一個沒那麼壞的香港。這是一個永遠都貼在枱頭的警示:我們的生命,或多或少,總有一部分是為著無法正常生活的人,而活。這是同道人的責任,或是刺痛後的傷痕,嘈音後的共鳴,whatever:每個揪心的人,都與在時代共進退的他們有著獨特的連結。由點至網,這將會是股前進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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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可是以消極的,我們的光陰向前走,他們的留在法庭的犯人欄中。也許四年後,來旁聽、內心憤怒的已成家立室,有了乖巧可愛的小寶;有些遠走,在地球另一邊尋找著自己的一片天;有些要北上闖盪,成為聲名大噪的寧靜藝人;有些要走到體制,當個潛在顛覆的齒輪。
但人的生命充滿動能,人與社會是動態的,人際間的化學反應,將會釀成改變。我們要照顧自己,更要繼續為各種未竟的事業而奮鬥;不一定要達到具體而鮮明的目標,而是持續地在塵埃中起革命,當個渺小而巨大的異議者。積極地等待,直至不再需要等待的一刻。我們的光與陰,總有他們的開朗和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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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哭無淚。每次在重大案件判決後,由高等法院走回立法會,我的世界被顛覆了,在Pacific Place、金鐘廊摩肩接踵的人,似乎沒絲毫的改變。有時我暗地希望,他們的內心也是與我同樣翻騰。這可能是悲觀者的自我安慰,也可能是樂觀者的無可救藥。
Ignorance is bliss,但在一些漩渦中,我們都會無悔地選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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