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gh Art 高檔貨》一個攝影師與編輯的愛情故事

2018/09/23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High Art》(1998)是十個女同志裏面,有九個都推薦的電影。有人形容它迷幻得很,有人形容它挑逗得很。Syd(Radha Mitchell飾演)是讀Critical Theory出身的雜誌編輯,有著野心、好奇心和强烈的drive(動力);Lucy(Ally Sheedy飾演)是一個青春已經失去、放蕩形骸的猶太攝影師,天賦是拍下真實、赤裸而親密的肖像,而且,背景優渥,不屑於通俗文化與大眾媒體。

二人彼此欣賞,互相挑逗,一個渴望尋找自己照片中(即將)缺席的拍攝對象,一個渴望為自己的文章取材。假如你相信,有些人以「專業」、「事業」為生命、相等於愛情(甚至比起愛情更重要)的話,說她們兩位在發展「專業」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談戀愛」也不為過。
因爲Syd家居的天花板出現裂痕(crack),而與住在樓上的(一度)知名攝影師碰上,這除了讓Syd得到一個新的專題念頭,能夠協助她的事業野心外,還打開了欲望和愛情、生活的一扇窗。 就如Leonard Cohen曾經寫的:
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Syd: It's like cultural studies or semiotics. Philosophy, you know? Foucault, Derrida, Kristeva, whatevah. (我讀的是文化研究、符號學那些,是理論也是哲學,你懂嗎?福柯、德里達、克莉斯蒂娃那些。)
大學幾年的理論課,教會了Syd性別理論、解構、欣賞高檔/通俗文化,實踐卻是另一回事,這次遇上Lucy,見識到何謂「脫離社會現實而活」的藝術,見識到「解構」背後的激情和慾望。 這電影對於事業剛起步的編輯/寫手來說,無疑是一個寫照或警戒—— 為了獲得最出類拔萃的內容、視角和相片,妳,願意投身在受訪者的生活中、攝影師的床上和心中嗎? 究竟是為了私慾而步步進迫,還是真的為了事業而「不擇手段」? 顯然是前者為主,後者為輔,其實這條專業與私慾的界線,已經模糊掉了,只剩下幻影般的激烈愛情。

Deconstruct 解構
The painter constructs, the photographer discloses.
(畫家建構,攝影師揭露。)
― Susan Sontag, On Photography

在Syd跑到正在吸毒的Lucy家中時,固然目標是將裂痕修補,好讓自己的浴室天花不再遭殃。誰知道Lucy的浴室滿布了裱起的照片,全部出自Lucy的手。
Syd是理論學生,學習過攝影文化理論,開始解構(deconstruct)Lucy的照片:「看到你的照片,我才知道書本上寫的後現代寫實主義是什麽意思。」 Syd喜出望外,說:「很久沒有人解構我了。」
Lucy: I haven't been deconstructed in a long time.
(很久沒有人解構我了)
Syd: Yeah, I bet you hate that.
(對,我猜你一定很討厭這樣。)
Lucy: I don't hate it at all.
(我並沒有絲毫討厭這回事。)
照片是攝影師的心臟、心思,讀懂的人,其實是天作之合(至少Lucy是這樣想);不過,其實Syd解構的是Lucy的作品,並非刻意去解構Lucy這個人。她們的目光放在兩個不同的地方:Syd放在自己的編輯生涯,找到好料去刊登,自然是狂喜;Lucy放在這個帶點稚氣、好奇心的女孩身上。
假如deconstruct的意思除了是「解構」,還有「瓦解」的話,Syd的來訪,瓦解了Lucy空虛又被毒品充斥的無聊生活,也相向地瓦解了Syd的生活規律,讓她們的世界開始崩塌;Syd因為「工作需要」而吸毒,頭昏腦脹地回到家中,罕有地騎上男友的身上主動做愛,誰知道她當時腦袋想的是誰。
High Art 高檔文化
Culture is ordinary.
(文化,本是平常事。)
——Raymond Williams

片名High Art對照文化研究理論始祖Raymond Williams對文化的詮釋,非常貼切。
文化,以往被視爲是博物館裏面懸掛的名畫、歌劇院裏面的演唱等上流階層的好品味,但是Williams說:「不是的,不論是高尚的名畫,還是街頭塗鴉,都是文化產物,不論是High Art還是Low Art,都是值得研究的議題。」

攝影剛好叠在High與Low的界綫上面,攝影既可以是高尚的,也可以是通俗的,不論出自誰的手都一樣,關鍵在於在哪裏刊登。

對於Lucy,不再將自己的作品刊登在大衆媒體,就是High的體現,因爲她知道雜志和傳媒總是拿藝術家的作品來刷自己的招牌,挪用別人的High Art,刊登在Mass Media上,對Lucy來説,是違心的事情。
恰巧地,Syd就是雄心壯志的出版界人士,盯上Lucy,希望她為雜志Frame拍攝專題。最後,Lucy答應,條件是Syd要做她照片專題的編輯。這滿足了Syd的事業野心,也滿足了Lucy對於激情的追求,前者以事業為動力,接觸Lucy;後者以事業爲名,動力實爲追求欲望的滿足,想嘗試接近Syd,並非真的爲了讓自己東山再起。愛情和欲望,與專業的界限,在這裏開始模糊。
讀High Art在此片的另一個角度,當然還有吸毒的high。看看Lucy的公寓單位,裏面有整天吸毒的人們,包括來自德國的演員Greta(也是Lucy女友),與Lucy一樣,都是不愁生活,能整天無所事事的人。 看似高尚的藝術家,其實是毒癮者,High在這裏顯得多麽諷刺。
Lucy對Syd說:

I want to get high with you.

意思是一起吸毒嗎?不盡然,編劇同時暗示高潮和親密接觸;Syd說:「我不想毒品成爲我們唯一的connection。」她還補上一句:「我不想這麽快和你親密,雖然我很想。」
Death 死亡

Syd和Lucy做封面的Frame推出之時,Lucy卻吸毒致死,電影留下虛實界綫模糊的結局。 死亡是終結,Syd和Lucy的感情可否説是迫不得已地結束,永遠天地兩隔?而死亡不一定是以生命完結的形式出現,事實上,Syd和Lucy碰上對方後,都失去了自己的焦點、原則,甚至乎可以説——最初代表她們的一部分都死去。
via www.perasinema.com

對於某些人來說,愛上一個人,某程度上也象徵著「完整自我」的「死亡」。

Lucy: What's wrong?
Syd: [crying] I think I'm kind of in love with you.
一個遠離紐約的周末,Syd驚覺界限無法再守,墮入愛河猶如將自己的事業殺掉,自己所謂的野心,其實也是包裝著的欲望而已。
對於Lucy,答應爲雜誌拍攝專題,根本和自己的原則背道而馳,由那一刻開始,她殺掉了自己的藝術。不過,她的作品,依然不會淪爲媚俗、爲偏鋒而偏鋒的文化消費品,因爲照片中的,是Syd和Lucy,還有她們之間真摯的愛情和欲望。

Syd: What's going on? Where's Lucy?

Arnie: Uh... she died this morning.

Syd: That is... a really fucked up thing to say to me. Now... I don't know what Greta told you or anyone else, but you don't know shit about me and Lucy!

彼此拖延和猶豫,終令Lucy回到女友Greta身旁,鼻子吸進一行久久未碰的可卡因。回到吸毒,殺掉了她和Syd的初萌芽的感情。
Syd很清楚吸毒不只是Lucy的陋習,而且是Lucy和Greta之間的共同語言。任由愛情多麽有力,但二人意志不夠強大,死去的除了是Lucy的肉身,還有那條裂縫帶給她們的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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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yla 陳韻如
Kayla 陳韻如
來自香港 | 文化研究系畢業生 | 前記者 | 空餘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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