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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朝聖之路 #9. 崩潰之前/ Puente la Rena-Estella 22km

27 Aug 2017
“早安！” 在餐廳烤麵包時，一位年紀約50幾的金髮女士走進來了，我看得出來她準備好了，全身上下完美的運動裝，神態，聲音都非常有朝氣。她是餐廳的第二位客人，我是第一個。今天刻意早起，想提早出發，躲過陽光，躲過人群。她身後跟著一位嬌小的短髮女士，精神狀態似乎和我差不多，依然疲憊。她們來自美國，都是音樂老師。“我很意外她會邀請我走這條路，其實我們一點都不熟，不是很常有互動的朋友。” 朝氣女士邊準備一份沙拉給我邊繼續說，“我很喜歡運動，幾乎每天都會慢跑，所以後來想想，我也可以在這裡慢跑啊，應該很有趣，我就來了。” 嬌小女士邊聽邊點點頭緩慢地說，“我已經計畫走這條路很久了，花了一年多詳細計畫，什麼都安排好了，就是不敢一個人上路，她每天從我家跑過來跑過去，看著她，我覺得她不會拒絕我。”

她們邀請我一起上路。還沒在餐廳看到Connor的我有點猶豫，但這條路是自己的，就照自己方式隨心所欲地走吧，我們都在同條路上，總是會遇到的。

她們兩位是非常極端，有趣的組合。一個活力滿滿，大而化之，步調很快，有時候還用跑的; 另一個有氣無力，鑽牛角尖，步調緩慢但穩定。“我們不斷吵架，她抱怨太多。” “是妳太粗心大意，一直跑過頭。” 一路上她們像兩個小女生一樣不斷拌嘴，只有在討論音樂，和哼歌的時候，她們就會變得和諧起來。我們不斷交換著東西方文化，聊得投入，腳程很快，我們都很喘，回頭一看，嬌小女士在離我們很遠的地方，不受旁人影響，穩定地一步步慢慢走。“Jo ，今天的路妳想怎麼走？我喜歡衝很快，但也需要休息順便等她。我不想破壞妳的節奏。”

今天刻意早起就是想測試自己可以多快抵達目的地，體力狀況也蠻好的，於是我決定保持這節奏繼續走下去。我們彼此祝福Buen camino，道別，期待接下來的路程也還會遇到。我喜歡這種自在和尊重。尊重彼此的方式，沒有矯情的情緒牽絆，不影響也不被影響，以我為本，重要的是為彼此的選擇祝福。這條路上，人與人間的關係很健康，太理想化。

一個人上路，起先伴著音樂的節奏我衝得很快，一心認為或許再一個多小時我就會到達了。確認地圖，居然還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想起前一天有個澳洲女生跟我說，“除非我迷路找不到指示，才會看地圖。要不到達目的地前我絕對不看，絕不看。太挫折了，每次確認剩下路程時，都比想像中還要遠。”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太挫折了，我拖著越來越沈重的腳步和行囊，沒有餘裕再欣賞風景，遇到同路人連buen camino都懶得說了，只是盯著自己腳下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走。漸漸的影子消失，一抬頭才驚覺前方好大一片烏雲，太陽不再，一滴兩滴的小雨落下，瞬間變成大雨。

一陣手忙腳亂在狂風暴雨中穿戴好雨衣。無情的雨，無情的風，瘋狂打在我臉上，視線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路。在荒郊野外，山林中，我一個人淋著雨走路。煩躁，厭世，飢餓，讓我像在雨中發瘋的朝聖者，不由得加快步伐，只有一個目標，抵達庇護所。

前一天我就訂好今天要投宿的庇護所了。照片上，它看起來很大，乾淨，非常的舒適。我不斷想像自己抵達的那一刻，促使自己走更快。“Estella”的路牌出現了！我要到了！最後衝刺！靠著意志力，我看到Estella小鎮的大門。鬆一口氣，就剩最後一步，打開手機確認庇護所位置，瞬間心涼了，庇護所居然在小鎮最外圍，我其實還有一大段路要走。邊懊惱，邊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走，沿途經過很多看起來溫暖又美味的餐廳，一度猶豫要停下腳步，但實在是狼狽至極，走不進去。全身上下吸飽雨水的我，更想抵達目的地，擺脫這一身的累贅後再清爽的去享受午餐。邊想像著這個美好計畫，用意志力繼續走下去，過這個轉角就到了！

走過這轉角，我看到了庇護所，因為它在很高的位置，所以很清楚。我還要爬上這陡峭的坡才到得了。眼前景象已經讓我哭笑不得了。到底這一連串緊密的關卡是要考驗我什麼？？？邊一路碎念髒話，邊邁出沈重的每一步。爬過坡，走進大門，踩上階梯，推開第二道門，我到了！！我真的到了！坐在門邊的朝聖者看到我這狼狽樣，笑著搖頭。我倚靠在櫃台上，瞬間腳軟，雙腿已麻，全身滴著雨水。快速check in，護照上蓋章，我就拿著鑰匙直衝房間。打開房門後的我，不知為何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感...

我想，這是下一個大關卡的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