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夜谷電臺誠徵實習】體育館的巨大坑洞

　　體育館的所有地板幾乎都消失了，剩下一個深邃的坑洞，周圍的看臺座椅仍在，學生四散在周圍。兩名學生抱在一起，臉頰已經哭腫了。他們將手放在彼此的肩膀，低頭不發一語，身體仍然緩慢地顫抖。另外一群孩子幫忙清理殘骸，碎裂的木頭地板，還有籃板破裂之後的樹脂玻璃碎片。幾名秘密警察正在審問學生，想要蒐集完整的報告，他們提出的問題包括：「你什麼都沒看到，對吧？」以及「你的精神狀態不穩定，對吧？」三名學生在旁幫忙修復一臺壞掉的輪椅。

　　壞掉的輪椅，尼蘭珍娜馬上想起珍尼絲。她的臉色發紅，雙眼疼痛，想要保持正常的呼吸，卻不自覺地揉著自己的胸口。她又想起珍尼絲，連忙觀看體育館的四周，發現卡洛斯、西賽爾、史帝夫和亞碧站在走廊。史帝夫巨大的雙臂抱著卡洛斯的肩膀。西賽爾的手臂圍繞在卡洛斯的手腕，想要偷偷地擠開史帝夫。尼蘭珍娜連忙繞過看臺座椅，跑向他們。

　　「珍尼絲呢？」她問卡洛斯。
　　卡洛斯太驚嚇了。他張大嘴巴，無法說話，尼蘭珍娜覺得自己內心的某個東西死了。幸好，亞碧並沒有被巨大的心理創傷擊倒，她保持冷靜，將大家拉回現實。一直要等到幾個小時之後，亞碧獨自待在浴室洗澡，才崩潰地痛哭失聲。亞碧指著手球場。珍尼絲坐在那兒，不發一語地望著手球牆壁。

　　「她沒事。」亞碧說：「至少身體沒有受傷。地震弄壞了輪椅，幾位孩子正在想辦法修理。」
　　「我很慶幸。」尼蘭珍娜知道自己聽起來太冷靜了，但她真的不曉得如何表達心中的高興。
　　「我們也是。」史帝夫完全能夠明白尼蘭珍娜的心情。

　　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之後，尼蘭珍娜開始仔細檢查周圍環境，想要蒐集新的研究資料。幾名家長和學生正在哭泣，巨大坑洞裡湧出沙子，還有一隻奇異鳥。她非常驚訝。奇異鳥並未走動，只是靜靜地凝視體育館裡的人類。她慢慢地走近，想要仔細觀察。不可能，奇異鳥不是夜谷本地的動物，甚至不是美國地區的動物。但是，尼蘭珍娜眼前的動物就是奇異鳥，千真萬確。

　　奇異鳥轉過頭，看著尼蘭珍娜。
　　「嗨！」奇異鳥居然開口說話了。「我是喬許，大里可披薩的員工。」
　　「喬許！抱歉，我不知道……上次我看到你的時候，你的外型不太一樣。」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想要嘗試變成鳥類。」
　　「很酷。」她說：「你剛剛很酷，鳥類看起來很酷。」
　　「也許吧。」他看起來似乎不太相信，但仍然因為尼蘭珍娜的讚美而高興。

　　「你還好嗎？」她坐在喬許旁邊。
　　「應該吧，至少身體沒有受傷。地震時，球隊正在熱身，一些球員還在更衣室，我坐在看臺。我男友是籃球隊員，但還沒上場。假如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正在幫忙修理同學壞掉的輪椅。嘿！格蘭特！」
　　輪椅旁的一位男孩望著看臺，他環顧四周，卻找不到喬許。喬許只是坐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糟糕了！」他說：「我忘了變出看得見的翅膀，他根本看不到我揮手，還有，早上一起來學校的時候，我還是一隻棕熊。」

　　尼蘭珍娜對著格蘭特揮手，再指指喬許。格蘭特懂了，雖然短暫地笑了，立刻恢復相當驚恐的表情。
　　「喬許，體育館的地板怎麼了？」
　　「當時，我可以感覺到整棟體育館開始震動，地板變得非常熱，甚至到了沸騰的程度。我坐在看臺，但震動開始傳到四面八方。我什麼都沒說，因為我以為只是錯覺，我往下看，發現球場上的男生都在盯著地板，瘋狂地揮舞四肢。我嚇壞了，根本動不了，沒有辦法即時反應。我本來可以拯救他們的。」

　　「喬許，遇到這種情況，很容易手足無措，不要苛責自己。」

　　「珍尼絲‧帕馬可以即時反應──她在那兒。她開始對著球員大喊，要他們快點跑上看臺。她真的很拼命，竭盡全力地把所有人拉出球場，後來地板都消失了，珍尼絲剛好在坑洞的邊緣。我原本以為她一定會掉下去。麥可‧舒馬克救了她──他很高，是籃球隊的中鋒──他伸出手，珍尼絲抓住之後爬上看臺。麥可和格蘭特正在一起修理珍尼絲的輪椅。」
　　「坑洞出現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任何生物移動？或者不尋常的跡象？」
　　「移動？」
　　「就像生物、機器或任何東西在地底下移動，才會造成坑洞？」

　　喬許若有所思地敲打鳥喙。

　　「不，我沒看到。一切發生得太快。我聽見某個聲音，然後地板就消失了。」
　　「什麼聲音？你聽見了什麼？」
　　「就像──」
　　「喬許！」一個女人的哭泣聲從底下傳來。她年約三十五歲，從看臺區的第三排座位往喬許奔來。「老天啊，太好了，你沒事，過來這兒。」

　　「媽！」女人抓起奇異鳥，緊緊地抱在自己的胸前，喬許不悅地抗議。她用力揉揉喬許的頭。「媽！」他的語氣相當不高興。
　　「我不是小孩子！」他很難為情，居然讓一個大人看到這種景象。他們剛剛才進行了一場非常成熟的對話。
　　「第二次了，喬許，這是你第二次逃過巨大坑洞。」她轉身看著尼蘭珍娜。「妳好，我是黛安‧克雷頓。」
　　「我是尼蘭珍娜‧席達。我是一名科學家，想要調查巨大坑洞的起因，我正在詢問喬許。」
　　「我知道妳。妳在卡洛斯的實驗室工作吧？我猜我們今天都很幸運。謝謝妳陪伴我的兒子。」黛安又抱了兒子，親吻他長著羽毛的鳥頭。「我之前說過，沒有大人在你身邊，不可以長出翅膀，也不能飛行。但如果你遇到坑洞，就要長出更大的翅膀，飛在空中，可以嗎？」
　　「好，媽媽，先把我放下來。」
　　「你先答應我？」
　　「媽！」他繼續抱怨。

　　就在這個時候，賈姬衝進體育館，抱住黛安和喬許。
　　「老弟！太好了！你沒事。」她說：「對不起，我太晚來了。我真是糟糕的姊姊。我剛剛開車載羅拉去辦事情，前幾天就答應她了。我很高興看到你這個長滿羽毛的臭小子安然無恙！」
　　尼蘭珍娜覺得自己應該讓他們享受家庭團聚的幸福，除此之外，體育館外的柏油路也傳出一陣喧囂。

　　潘密拉站在頒獎臺上，準備召開記者招待會。尼蘭珍娜和其他人一起走近，聆聽潘密拉的演說。現場亮起幾道閃光燈。
　　「請各位不要拍照。」潘密拉說。閃光燈消失了。她皺著眉頭。
　　「不對，這樣不對！我站在頒獎臺時，通常會有很多閃光燈和快門聲，但我現在看不見閃光燈也聽不見快門聲！」

　　崔絲‧西曲是潘密拉的女助理。她走到潘密拉身邊，用悄悄話的語氣大聲說：「妳要求他們不要拍照，閃光燈跟快門聲都是相機的功能。」
　　「原來如此！」她對著麥克風說：「請各位不要拍照，但繼續使用閃光燈並且按下快門。我需要快門聲和閃光燈才能繼續召開記者會，但絕對不能拍照！」
　　攝影師聚在一起討論應該如何處理。過了一陣子，記者會終於開始了。

　　「夜谷的居民，你們好！地球的居民，你們好！天堂的鬼魂、地獄的鬼魂還有處在兩者之間的鬼魂，你們好！藏在陽光藍天之後的夜空諸神，你們好！我今天召開記者會……」
　　她突然停住了。
　　「為什麼天空是藍色的，太陽是黃色的？天空應該是黃色的吧？」潘密拉聽起來非常沮喪。「不對勁。崔絲、崔絲！請妳立刻徹查，找到原因之後，無論我在做什麼，立刻打斷我，向我報告。就算我正在召開記者招待會、睡覺或者快死了，都沒關係！」

　　「方才偏離了主題，我向各位道歉。我在哪兒？噢，我原本在家，坐上汽車，然後就到了夜谷高中，我現在還在夜谷高中。我懂了。各位知道我在做什麼嗎？我在回顧歷史，理解現代。就像那句名言說的：『無法理解歷史的人注定死亡，理解歷史的人也一樣會死。』艾瑪‧高德曼肯定非常理解這個道理，因為她最後真的死了，而且我們不知道她和今天的悲劇有何關連。」
　　「山姆警長和他的秘密警察部隊正在努力地調查今天的災難。他們不停對著巨大坑洞吶喊，我相信警長本人甚至朝著坑洞開槍。市長和市政團隊做得很好。每個人都盡忠職守，各位可能也是，但我還沒開始充分地調查各位。」
　　崔絲靠近頒獎臺，對著潘密拉耳語。
　　「她說我必須回答問題。」潘密拉嘆息。「請各位提出問題吧。」

　　一位記者問：「夜谷高中體育館的地板為什麼會被摧毀？」
　　「我怎麼知道？下一題。」
　　「現場的目擊證人是否描述了這場意外？」
　　「我很相信他們已經提供了自己的證詞。倘若你親眼目睹一切，難道不會想要告訴別人嗎？」
　　「市政府的下一步計畫是什麼？」
　　「我無法替市政府發言，我個人很想找時間閱讀中國作家劉慈欣的《地球往事三部曲》。」
　　「妳的工作就是市政府的發言人！」
　　「提問時間到此結束。」

　　潘密拉看見尼蘭珍娜站在人群裡，一陣激烈的眼神交會之後，她對尼蘭珍娜做出手勢，先用手指比出剪刀、點頭，再用舌頭觸碰脖子（潘密拉輕而易舉地辦到了）。尼蘭珍娜完全無法明白手勢的意思，於是潘密拉隔著人群，對她大喊：「請妳到學校草坪，無關緊要的人比較少，我就能夠私下和妳討論。」

　　「妳到底做了什麼？」兩人獨處之後，潘密拉要求尼蘭珍娜坦承。她非常尖銳地靠近尼蘭珍娜的身體，甚至伸出手指對著她的胸口，距離只有幾英吋，但並未進一步觸碰。
　　「我做了什麼！？妳才做了什麼！」尼蘭珍娜指著整座夜谷小鎮和居民。「妳想要阻止卡洛斯的研究，害死這麼多人，值得嗎？」
　　「我們當然想要阻止卡洛斯，才能避免他恣意妄為的舉動，導致那個玩意兒跑進夜谷。」
　　「妳是指那隻蜈蚣？」
　　「我不懂妳說的偉大科學詞彙，總之，就是字匠警告我們注意的那玩意兒。」
　　「達羅？」
　　「妳方才說是一隻蜈蚣。」
　　「不，我是指達羅，達羅就是字匠。」
　　「噢，沒錯。」潘密拉用力拍打自己的頭，耳朵上方因此流血了。「字匠比較好記。達羅這個名字太弱了。弱弱的達羅，嗯，真不錯，還押韻呢。弱弱的達羅。」

　　她又打了自己的頭，一道血從脖子流到上衣。

　　「妳說達羅曾經警告你們注意科學家，他到底說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也不必說。我們能夠詮釋。他以為自己到市議會傳教，讓我們閱讀描述微笑之神的小冊子。但市議會的成員是異世界的怪物，他們很快就發現了微笑之神也是。他們從小冊子裡發現一個可怕的生物住在異世界的沙漠，立刻禁止任何人與異世界互動，或者從事任何行為，導致可怕生物進入夜谷。妳剛剛說那個生物的名字是什麼？達羅？」
　　「蜈蚣！達羅只是人類。」
　　「無所謂，那個生物和異世界，隨便它們。」

　　尼蘭珍娜必須根據新的訊息資料，建立新的假設。
　　「等一等，所以市政府想要阻止微笑之神攻擊夜谷？沒有任何一個坑洞是你們造成的？」
　　「當然沒有。」潘密拉說：「我們想要阻止那個奇怪的巨大生物進入這個世界。妳覺得我喜歡看到小孩被怪物吃掉？妳以為我是怎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尼蘭珍娜說：「我其實完全不知道妳到底是哪種人。」
　　「如果妳認為我會眼睜睜縱容這件事情，真的很惡劣。」潘密拉似乎受傷了。
　　「那麼，我們的立場相同，都想阻止可怕的生物吞沒夜谷。」
　　「讓政府處理就好。」她說。
　　「妳們已經處理了兩個星期，民眾還是繼續死去。就是因為妳們的無能，他們才會平白無故地犧牲。」

　　潘密拉的臉色一沉，她想要整理思緒，保持冷靜。
　　「妳說話很傷人。」潘密拉小心翼翼地深呼吸之後，轉身離開。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尼蘭珍娜心想。倘若市政府確實想要阻止異世界蜈蚣的攻擊，那麼只剩下一群人有興趣引發這些地震了。歡樂團契教會和怪物蜈蚣想要蠶食吞沒夜谷。她要結束一切，阻止教會和微笑之神。
　　她回到體育館察看卡洛斯的情況。他和西賽爾獨處，身旁沒有其他人。他緊緊地靠在西賽爾的胸膛。尼蘭珍娜決定不打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