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嶼,是我在台灣的旅行中,看過最自然純淨的世界。
一下船,旅程可說是馬上就開始,或是沒有開始,因為島上沒有知名地標,馬路也只有兩條,一條橫貫,一條沿岸,唯一的路線就是環島、環島、再環島。且路面只用水泥酌加鋪平,隨興依著地形起伏,沒有任何再加工。更沒有紅綠燈,只有山羊與野豬在過馬路時,會用身軀直接擋在你眼前,表達「此路暫時不通」。因此從客棧牽著機車準備出發前,主人還特別提醒:「車別騎太快欸,蘭嶼的馬路會跳舞。」
採集、畜牧、漁獵,至今都還是島上日常。第一天環島途中,我停在東清部落的一間小餐館用餐,跟老闆娘閒聊到島上的生活,她提到她老公「常常都是早上去打獵,下午大概就是去海邊捕魚。」或許就因為這般仍循著看天吃飯的步調,島上現在依然只有聚落,沒有鬧區,長者仍習慣住在傳統地下屋。在島上生活,一整天見到的人可能兩隻手就數得完,晚上想買個鹽酥雞還得跋涉半個島。
三月初的蘭嶼,天候海象還未適合迎接喜愛水上活動的遊客,但飛魚卻已即將到來。當沿著島嶼繞圈時,會看到岸邊的拼板舟排好排滿,甚至會遇到居民正慎重地造舟,準備依循傳統的儀式與物件,表達對大自然的尊重。而搭建在路邊、背山面海的小涼亭,則是當地人平時拿來小憩、外地人俗稱的「發呆亭」。
這取名其實輕浮,因為對蘭嶼人而言,早年科技不發達,都是在涼亭邊休息邊觀察天際變化,判斷該到岸邊收網的時機,因此亭子不僅是日常歇腳處,更是培養漁獵生活智慧的所在。
待在蘭嶼的那幾天,老天爺偶爾陰鬱、偶爾開朗、偶爾崩潰,天氣總不穩定,但蘭嶼的山很耀眼,海很猖狂,沒有好天氣或壞天氣,只有晴天跟不是晴天。無法騎車出門的日子,我就帶上一本書,前往最近的亭子,放肆地任時間浪費。當脫了鞋爬上平台「欸咻!」一聲坐下後,身邊的世界便瞬間悄然,倦了直接在亭中暫歇打盹,醒了便看著外頭海天,讓心情隨著小島的表情直白起伏,然後放空。
那是一股讓人完全忘卻一切,能迅速卻和緩地撫平靈魂,無所羈絆的空寂感。這時才第一次體會到,真正的放空,是可以連自己都忘記的。
那幾天我感受到,蘭嶼的人並不期待發燒的觀光發展,更也不打算迎合旅客,一切都以對自然的敬畏為依歸,我不禁羨慕起這個小島未失去的骨氣,做自己。
後來的日子,每當生活心煩意亂時,我的思緒總會飄回當時只看山跟海的每天。但那段過度平靜的時光,讓我感覺旅人的身分似乎是種叨擾,不僅要人費心接待,更亂入了小島生活最單純的節奏,因此對於是否應該再見,我至今仍然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