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焦糖先生漫於天地之間。觀魚自潢溏而出,噞喁吐納,幸幸然有所得焉。焦糖先生見之,遂謂魚曰:「噫!子之所處者,唯一溛耳。齊膝而立,不可蘆居,迂泥沈澱,濘滯難行,纏涉其中,寸步唯臏。且夫子不知周遭之大乎?
其勢也,東據峻山,屴崱如極山之顛;西臨濌海,淼茫廣致海之緣;南植梧林,高偉天之頂;北臥滄河,浮浮泫沄,浺瀜沆瀁也。君寧處窏漥而不厭,反棄大鵬之志者乎?」
魚曰:「夫天地之大者,非鯤鵬而已矣。觀余之所居也,人以為池,蛙以為潭,燕以為湖,我以為海,雖萬言百緒,實則一也。若夫渨大海之深,則人以為嶽,我以為天,蛟龍以為騰雲而駕,玄龜以為無底之淵。故非余不為也,勢不可也。
是以黔雲辟日,鶊鷢為亡,裂地高崖,渹湱羵垟。祠礿啟而時序,祑禋典以順理,振蜡辭以文告,祭九歌於江陵。是故大者畏之,小者睥之,此物我之常態也。」
焦糖先生久立,遂抿其脣曰:「余聞鵬之至也,巨風襲,偉樹搖,極山鳴,大海濤,越天外而炯立,置海內而孤高。是物之大者明矣。余豈能挾其背而自為大乎?」
魚曰:「余聞物之大也,尺不可丈,器不可量,肇於喉舌,麗於齒牙,嗚嗚呀呀,嘻嘻喤喤。見而無形,觸而散溢,呼之而來,將之而息,挈泰山於懷掌,搤鴻毛而未及。
於是呿唫嗢噦,嘄謼嗚號,黃史倉頡,日月囊包。昔結繩以代事,將圖畫為先聲,六書作而定貌,秦一統而定形也。是以王孫滿之口,拒問鼎之恥;丞相之言,排逐客之議。趙宦以鹿馬而國亡,諸子以簡冊而傳世。若夫然者,皆此物之積微致大也。」
於是焦糖先生通其言,解其困,越有形而為喻,思天外而無常,故為池之畔,起而為亂。
亂曰:
鯤鵬雖大,非我身兮;列子御風,非我乘兮。
朝暮日易,炫麗幻兮;文飾華采,人為郁兮。
夫唯大者,自我生兮;今之所適,何往何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