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嘴裡的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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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憤怒。

  一切無法獲得回報。你在那處傷害自己的心靈,藉由不適宜的食物,你難過流血,什麼也不能說,你不能替你自己激辯,他們不想聽,他們不介意,他們站在店家的角度,逼你妥協,說你奧客。
  但你毫不在乎,「不會做、不該賣」,就是這麼簡單,客訴不是必然嘛?

  你無法留住你的客源,再好的服務救不了爛透了的食物。
  大家想去得一個滿足,口腹乃至心靈的富足,但失望了,失望透頂。沒人在乎廚師的想法,要你說,這麼差勁的廚師就該走路。拖累整體公司的評價,糟蹋招牌食材的名聲。
  這就是社會的殘酷面,如果他們沒體驗過,都該給我去體驗一次。
  過得太懈怠了。社會可沒這麼好生存,社會的黑暗也該嘗嘗。

  是的。
  你將自己對社會的不滿加諸在他們身上,加諸在抨擊一道招牌食材做成的菜餚上,你將你靈魂中的怨氣、怒意,磨成粉末,那些鹽混在玫瑰鹽裡,朝排餐降落,一點,兩點,三點,玫瑰鹽稍微拯救了這道菜,但撫平不了你已立起的鱗片。

  你是大海的鯨魚,不吃粗糙的大食物,只過濾細小蝦米食用。你是為了自己的胃願意走上九百公尺路程的人,但不幸,你吃到了被傷害的食物;萬幸,回程,你用另一個九百公尺獲得一杯還算美味的黑咖啡,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他沒有瓷製的盤子,僅留一隻孤單的杯,和一杯同樣孤單的冰水。
  他們是不同種族的不同感受。這杯開水能泛出些微的甜使你驚艷,你可以大膽猜測它滲進過濾裝置的過程,那些影響口感的礦物都被濾掉,用這種水泡出的咖啡怎會不順口呢?
  它必定是值得稱讚的一家店。可惜,後頭進門的老闆朋友,他們三人陷入漫談,從這邊生活的瑣事聊到那邊藍山的順口,整間店內都是嘈雜的臺語交談聲,而你在聽一個毫無認同感的語言,音量受店內音箱效應被放得更大,你不是個能接受噪音的人,店外的施工作業已經嘈雜難堪,室內又是另種煎熬烹煮。過於溫暖的室內,你快被煮沸。

  你是可惡的。
  你不喜歡的,他們就都是垃圾,而你,毫不在乎,毫不在乎,毫不在乎,他們的可取處,沒能挽留你,你就是風中帶有的塵埃,一下,一下,去污染所有「被當做乾淨」的地方,還不能滿足。

  「那盤牛排真這麼生?」

  「對!只有一分熟,你信?」

  「怕,也太生了吧!」

  當五分熟變成了一分,切面滿是生肉時,你懷疑自己來到了燒肉雙子,但人家店內能給上最新鮮的生牛肉,他們呢?他們只有不斷流失的客源。

  在探討這件事情上,朋友間的評價是極端兩極的,服務業社畜認為你這樣不給改過機會的便是奧客,但那些米其林掛星的餐廳呢?他們每次都能上最完美的料理,他們有任何一絲精神上的懈怠嗎?有任何一丁點不敬愛食材的心嗎?

  愛戴食材,食材便會回敬你。它們進入人的身軀,都能使人活得更好,療癒心靈……反之呢?或許你該說:「本不是什麼高級食材,還是塊組合牛,就放過他們吧。」你會嗎?
  如果你會放過他們,就不會在結帳時反應那使你體驗牛隻活於鐵板的快樂,你體驗了青草的氣息,體驗了鮮美的肉味,你又打心底認同自己難過到極致的諷喻嗎?

  你走了九百公尺的路,期望一間專門店能上正確的五分牛,卻用信任換來了無盡的失望;你是衷於自己的,那些生得能再活起來的肉,只會讓你上社群黑個好幾次;幫助大家防雷的同時,也期許能提高民眾整體的味覺體驗,但餐廳會改進嗎?會改進嗎?

  「你該再去一次給他們機會。」

  「我永遠不會再去了。」

  永遠,不會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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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文尚未集結成書,如出版單位有意出版可寄信至sonzailess@gmail.com洽談。 與魚生命、餘生、致鬱、治癒有關的單篇或數篇一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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