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爸爸,大家都感覺好特別,似乎都有無數個彌足珍貴的故事可以分享。有個六度分隔理論是這樣子的,最多只要透過六個人,你就可以連結到全世界任何一個人。會不會他或她剛好落在我與好友間的共同社交圈、交錯的時間軸⋯⋯只要我主動和對方說話,哪怕是句「你好,你也飛往台北嗎?」。
台北,機票上印著黑色粗體字TPE。但我們都知道,假若以縣市劃分標準來看,飛往所謂台北的落地機場位於桃園,離台北還有四十分鐘的捷運路程。不小心說遠了,讓我來形容一下眼前的場景⋯⋯磨石子牆柱、大理石磁磚、靛藍色候機椅、白色鋼架結構外的桃粉色櫻花標誌,著各色衣裳的人們同在五號登機口等待,一對夫妻飲料販賣機前挑選,剛才我也在相同位置投幣購買了人民幣三元的飲用水。
「往台北的班機已經開始登機......」
我起身,緩步走去登機口。
前段時間讀了一本理論書籍,剖析讀者閱讀時的體驗,當中提到不論作者怎麼鉅細靡遺地形容角色的容貌、描述故事環境的樣貌,其實讀者都不會記得,因為腦海裡的短暫記憶難以停留至文章的下一段,而其記憶會不斷被新的故事情節所覆蓋,最後每位讀者形容出的角色樣貌都會截然不同,多是透過作者筆下的情節對角色產生的印象而構築成的模糊面相。
所以啊,興許剛才提及的場景,讀到這裡的你們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吧!沒關係,我也上機了,畫風切換至紫灰色座椅密集排列的客機,身旁老伯著一身黑,正在為他的證件攝影。
「你好,你去台灣玩嗎?」
他用刻意發音標準的普通話對我說。
過去與陌生年老長輩的對話經驗多半不愉快,於是後來學會了不先表示熱情,單純以微笑、幾句驚嘆回應。我揚起嘴角,微微一笑,不予言語回應,猜測他應該不會想再和我對話,就繼續低頭撰文。
「我大娘的兒女都在台北工作,大娘住在台北宜蘭。」
老伯將手機拿近我眼前,讓我看他堂弟妹的微信頭像帳號。
「嗯。」
我還是點頭一笑。
到了這裡,意識到他似乎沒有理解我的避嫌之意,反倒與我談及台灣的言論及媒體自由、司法獨立等等,相仿的話語,在內地已經聽了好多好多。
是的,我們是幸福的,我由衷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一樣不予任何言語回應。
今天,率先說「你好」的人不是我自己。
艙門關閉,飛機要起飛了,空服員們確認各排行李置放架是否緊閉。是時候摘下AirPods,給這篇短文一個最後的句號了,等等,再讓我註明個日期在文末。
2019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