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曾恣意在泛著蘇打冰棒顏色的日子裡奔跑,跑得像搖晃過猛的碳酸飲料裏頭的氣泡,泡出了自由和美好;也曾在玻璃櫃前徘徊,用油膩的鐵夾子揀著要吃的鹹酥雞,只為了配合晚上即將播出的連續劇;也曾關起浴室的門順帶闔上了心,望著蓮蓬頭灑下的一片汪洋將妳圍繞,此刻的妳是一座孤島、意識到自己還有心跳。
做過那種以為已經醒來卻仍睡著的夢,好像清醒著的還是睡著了的。或許年輕的時候我們都迷戀過這種似夢非夢的錯覺,然而年紀過了一點再做像這樣的夢其實滿沮喪的。這種情形很像某些以為只有自己會變老的長輩,在妳三歲的時候送妳米老鼠貼紙,在妳十三歲的時候這麼做、三十歲的時候也這麼做。讓妳氣惱的不是這個長輩送了不合時宜的禮,而是他在提醒妳再也不會因為米老鼠貼紙而感到快樂,十三歲的時候就不會,三十歲的時候更不會。皮克斯電影《玩具總動員3》裡,從小男孩變成青少年的安弟,終究把心愛的胡迪給了別人。醒來的人再沒辦法沉睡,每個人都會在不同的時間點把自己的胡迪給別人吧,當妳的胡迪成為別人的胡迪時,妳明白失去的不僅是胡迪,光是明白這點,便是眼看著米老鼠貼紙成了失眠標籤。
當青春漫漫經過走廊,拂去的風稚嫩而暖熱,妳晾在一旁倔強地聲稱自己沒有遺失過青春,卻也無從回溫。打著赤膊的少年和穿著平口泳衣的少女在海邊戲水,未成年的赤裸伴隨海風的鹹味在鼓動,或是,妳知道有那種記憶,人家的、妳記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