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一系列文章已經分析過Twice的製作團隊在MV上的驚人之處,以及這個團隊如何在各個環節上不斷精益求精;就個人最喜歡的Twice MV而言,除了What Is Love?以外,此外Like Ooh-Ahh和Likey也是非常精彩的作品:What Is Love?主要強在腳本和剪接節奏的天衣無縫、而Like Ooh-Ahh則是在展現非常精彩的一鏡到底,並且展現出JYP團隊在音樂創作上的企圖心;Likey則是在視覺以及聽覺上的所有元素幾乎都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了(以下的連結請記得開字幕好對照歌詞和其他元素如何搭配)。
這支MV在加拿大的溫哥華拍攝,是因為溫哥華本來就是劇組間的國際級取景勝地(詳情可見Every Frame a Painting的這支影片)。但Twice的製作團隊可以說是非常認真地做足了前製:一開始在娜璉唱出歌詞以後四人輪流登場,不難發現服裝的配色和背景是搭的(當然濾鏡也有加成的效果)。而團隊甚至因而將一條防火巷整個重新油漆陳設,然後和另一條實景的防火巷做出對比:當最後Momo獨舞一出,當她一個人跳舞時是在實景的防火巷中;而當其他團員加入舞蹈的行列時,場景則隨之換到彩色的防火巷中(附帶一提的是,看了MV的截圖才知道為何真正的黃色會不好看;可以發現Mina的上衣和背景的牆面都是比較像是芒果般的土黃色)。
而在一些比較精準的現場演出版中,也可以發現如此的概念也落實在燈光效果上,好呼應歌詞和舞蹈效果的搭配。Rap結束以後的舞蹈段落一方面也呼應了之前的歌詞,而燈光和背景畫面也只剩下一盞spotlight打在Momo身上,以精準營造出歌詞中一個人獨自跳舞的氛圍。此外Twice在這首的MV commentary上也提到志效點仙女棒的地方其實其他團員原本也要一起拍攝,但最後卻只用了她一個人的素材;但仔細對照歌詞內容,可以發現使用只有志效的素材是比較正確的作法(連結的歌單同樣是我整理出來方便比較Likey的不同演出的服裝,意者歡迎多加利用)。
此外在舞蹈編排上,Momo自己編排的獨舞也將之前一些比較小幅度的動作放大(例如前面子瑜按頭的動作放大為整個抱住身體),搭配上最後眾團員一起加入跳舞的效果,整體而言Likey的舞蹈雖然不難,但肢體動作其實很多地方很能彼此呼應建立起層次感;而在拍攝上除了之前提過的用主觀鏡頭製造韻律感以外,Momo的獨舞也盡量以仰角而非俯角拍攝,好在氣氛上不會過於壓抑,畢竟這還是偶像團體的作品。
而且如前所述,這支MV雖然是在溫哥華拍攝,但原則上還是要透過溫哥華地景上的多樣性,以營造美式的校園風和Twice的少女風格結合;而這大概也是為何現場演出的背景投影畫面走的是美式漫畫風的關係。也因此Likey整首歌無論是MV還是現場演出,其實都是環環相扣近乎完美的傑作。
從Likey看K-Pop的可能限制
為何說Likey是近乎完美而非完美,問題到底出在哪?
情況類似於上一篇文章提到的Signal的問題,由於流行音樂篇幅較短而且有固定的主流寫作格式,因此Signal原版的問題在於開頭的旋律不但不夠悅耳,而且也不能在副歌前後製造對比得以更加呼應歌詞的心境轉變,而這樣的問題在後來的remix版將進副歌之前的部分重新編曲獲得解決;而Likey的情況則是後來rap的部分雖然能夠和緊接在後Momo的獨舞呼應,但在獨舞結束後重複歌曲開頭的部分,則又不能反映歌詞中的心境轉折。
音樂是否需要重複的問題其實是個年代非常久遠的問題。早在流行音樂還沒開始興盛之前,西方古典音樂浪漫派作曲家布拉姆斯就曾要求他的交響曲公演時主題必須重複,因為當時還沒有留聲設備,而且交響曲的演出對當時而言誠屬難得,聽眾很有可能這輩子就只聽過這麼一次,所以重複其實是為了讓聽眾再多聽一次加深印象。而在唱片發明以後,樂迷們雖然得以反覆聆聽樂曲,但卻不會因此而認為所有曲子都不需要重複,因為有些過門寫得實在太精采了,反而可以增添曲子的情緒和戲劇性(例如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終樂章就是大多數古典樂迷公認不該刪去反覆好保留精彩過門的曲子之一)。
而流行音樂由於大多篇幅較短,K-Pop又有意識地想要量產洗腦歌,所以在寫作上不太可能走像是皇后合唱團的〈波希米亞狂想曲〉那樣的超展開寫作方式;因此K-Pop幾乎很難一開始在原版時就會想要透過編曲建立情緒轉折,以免影響洗腦程度。但如此一來有時就會有音樂無法完全呼應歌詞意境的情況(有Netflix的讀者們可自行參考Explained裡K-Pop那一集,這集探討了為何歌名和歌詞大多是英文,原因之一就是為了要能洗全球人的腦)。因此如果不能在視覺意象或是舞蹈肢體動作表情上呼應歌詞,有些作品的完成度的確是多少會受到限制。
所以Likey要如何在這樣的限制下不會讓完成度受到影響?個人想到的可能解法之一是Momo獨舞的段落最後必須有用俯角拍攝的鏡頭,因為這樣的處理方式一般觀眾不會明確意識到效果的細微差異,但其實在鏡頭語彙上又可以呼應歌詞的心境轉變。
Twice的路線關鍵轉折:從Like Ooh-Ahh到Cheer Up
作品的完成度究竟以何為依據?這大概是個永遠吵不完的問題。就連Twice的製作人朴軫永本人也是公認和粉絲的評價有相當的落差,這樣的情況當初也一再地Twice出道的選秀節目Sixteen中出現,因此很可能上述對於Likey的評價對朴軫永和一般聽眾而言根本就沒有說服力,但本身卻是有道理的或是正確的;而相反的情況可能也是成立的。原因就在於事實或現象儘管不可能脫離人的主觀立場獨立出來討論,但這件事卻不表示事實或現象不獨立於人的理解之外。
但這裡並不打算做以前念書時就做過的理論探討(意者可參考Husserl的「意識即意識外物」以及個人論文尤其是第一章的部份),只是身為一個一開始因為MV和製作人而入坑的粉絲,從Sixteen一路看到現在為止,對於朴軫永在Twice路線上的拿捏和轉型不但可以理解,而且其實個人是在站在製作方而非完全由粉絲決定的排名的另一方。
因為流行文化預設了受歡迎與否是最重要的判準之一,但受歡迎與否不但和作品的完成度與否未必完全相關,同時也建立在許多偶然的因素上。Cheer Up一出因為Sana的shy shy shy爆紅是不爭的事實,因而絕對是最重要的關鍵之一(就連Margot Robbie上節目時也被拗過要模仿...),但其實同時從Like Ooh-Ahh到Cheer Up製作團隊做了不少調整,以個人的演出經驗而言,所有的觀眾觀後感拼湊起來還是可以察覺全部的細節(以下的影片一樣是個人所建的同曲清單,歡迎多加利用):
- Cheer Up可以說是Twice第一支真正落實「九人九色」的MV;當然她們一支MV通常會有兩到三套衣服,其中一套會是大家走同樣的設計概念,其他一兩套就是有整體感但細節上有相當的差異;但Cheer Up的MV腳本給了每個團員一個角色好讓區隔更加明顯(團員們在Dance The Night Away的MV commentary也提到在這之前她們常常分開拍攝)。而且韓妝對於那些不熟悉團員的聽眾而言其實或多或少會有辨識上的困難,「九人九色」算是讓團員特色更加鮮明的成功手法。而且Like Ooh-Ahh的現場演出服裝又都是以黑白和紅色系為主,或許多少會增加團員辨識上的困難度;
- 兩張專輯在整體形象上,無論是歌詞還是視覺上都有相當的差距。在流行文化的歌詞大多圍繞在愛情主題的前提下,Like Ooh-Ahh塑造的形象是比較有個性且獨立的性格的,但到Cheer Up走的就是比較一般的小女生路線,然後融合一點美式元素(例如啦啦隊)。下一次有這麼大幅度的轉型,大概就是要將Twice導向成熟風的Fancy了;
- 就以上整理的影片來看,Twice在Like Ooh-Ahh時期似乎是以全麥不對嘴現場直接演唱;原則上要唱全麥還是半麥,個人並無特殊堅持,因為要能一邊唱歌一邊跳舞還要不岔氣其實有點強人所難,但對不知情的聽眾而言有可能反而會因為唱全麥走音誤以為唱功比較差。
個人其實非常喜歡Like Ooh-Ahh,以及將其收錄於其中的第一張專輯The Story Begins的整體概念。除了MV一開始的一鏡到底毫不累贅以外,這張專輯更是真正的概念專輯,在視覺還有音樂上所傳達的形象都巧妙地打破了一些對女性應該要對愛情要假裝被動的傳統想像。因此當朴軫永在Sixteen的最後一集看到也收錄在The Story Begins的Do It Again在舞台上演出時眼角似乎泛著淚光,這彷彿是一個藝術家對藝術堅持的證明。因此後來的路線調整對他而言或許是又一次對觀眾訴求的調整,Twice的路線就這樣走上跟他原先預料完全不同的道路上,他也只能慢慢逐步透過轉型來藉由Twice實踐他心中的藍圖。
附帶一提的是,受到路線調整影響最深的團員之一可能是彩瑛。這和她在團中擔任主rapper而且唱功獲得公認的肯定,但轉型以後歌詞風格根本上就牴觸rap主流的叛逆精神有關,因此在youtube也不時可以看到底下有人留言說她程度那麼好為何會來唱這種歌之類的說法。她在約滿之前能做的,除了在IG跟粉絲們分享獨立音樂以外,大概就是在演唱會和其他表演場合選擇她喜歡的曲子了(她在What Is Love?的拍攝現場時看到多賢扮成男主角背景是Léon的OST時,也曾一邊笑一邊說她「很喜歡這首歌耶」)。
現在的她或許還是只能演出比較保守風格的Born This Way過乾癮,因而讓人感到五味雜陳;但出生在南韓財閥問題嚴重的社會裡如果想要走音樂這條路的話,要嘛選擇當偶像然後被綁長約,要嘛就是當個被彩瑛這樣的偶像歌手推薦,但點閱率依然無法破萬的K-indie歌手,或許也是另一種的born this way吧。
所幸朴軫永的堅持從未改變;這也是為何個人已經出社會那麼多年了,一看到What Is Love?的MV還能讓人迅速被圈粉的原因。Twice往後的發展依舊讓人期待,也在此祝福所有團員以及朴軫永能夠逐步實現他們心中真正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