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 天意 06

「你打算怎麼辦？」

軒應把軒轅珞拉上樓之後，立刻開口問他，而軒轅珞直接撲到床上去，蜷進被子裏，含糊的開口。「什麼怎麼辦？」

「雷說天帝注意到你了。」軒應瞪著他蜷成一團的模樣，想起軒珞也常常這樣蜷著睡。

軒轅珞眨眨眼睛，有些好笑的開口，「那又怎樣？你想我回去？」

「你想死，還是想我死？」軒應咬著牙開口。

「我死過一次了，應。」軒轅珞涼涼的開口，看著他的神情又笑了起來。

軒應拿他沒辦法，從軒轅珞回來之後，他不知道發過多少次脾氣，但日子一長他就注意到了，軒轅珞只是故意在惹他生氣而已。

在那漫長的兩千年之前，他們相處了一千年，那一千年裏他們形影不離，在巡遊五都的路上，剛開始只有他們兩個，軒雷時不時會來跟個一陣，來來去去的，後來軒轅珞從烈火之中撿了軒赤回來，他們趕著去收拾女魃惹下的禍時，又遇著了香苓，幫她化了人身，到最後香苓撿了小俞回來。

那整整的一千年，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多，但來來去去卻只有他們兩個從來沒有分開過，軒轅珞比他自己都要理解他，因此當他冷靜下來，想著軒轅珞所說的選擇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做不出選擇，他想軒轅珞也知道。

他愛著軒珞，但軒轅珞是他的，不管是家人、兄弟或什麼關係都無法形容他們倆，軒轅珞是天帝給他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他剛開始區分開軒珞跟軒轅珞的時候，確實想過百年之後。

他當時想著百年以後待軒珞走了，他要把軒轅珞的元神給弄醒，到時候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但他現在發現，他根本就沒辦法對軒珞放手，他要的不只是這一世，可軒珞只是個人魂，若百年之後他不進輪迴之道，就只是抹幽魂，伴著軒轅珞的元神，只能像香苓以前一樣，找個合適的人胎，偷偷把魂塞進去重新再養一次，而遲早軒轅珞的元神會強大到足以吸收這個人魂，到時候就再沒有軒珞了。

所以當軒轅珞突然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幾乎深陷絕望中，只不過相處一陣子之後，他感覺得出來，軒珞還在那裏，軒轅也沒打算讓他的人魂消失，畢竟成人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千年都沒變過。

軒應沉默了一陣子，才開口問他，「軒轅，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我打算睡覺……」軒轅珞在他安靜的時候，已經快要睡著了。

軒應覺得有點氣悶，爬上床去搖他，「起來。」

軒轅珞沒有掙扎的讓他扯，順著他的手勢側身滾進他懷裏，抬頭看著他，反倒是軒應怔了一下，把他推開，有些警戒的退開了點。「你幹嘛？」

軒轅珞轉身趴在床上，好笑的朝他移近了點，「不都同一個身體嗎？你又不是沒玩過。」

軒應在怒氣衝上來之前克制住了，他退了兩步抱著手臂瞪著他，好一陣子才開口，語氣還算平靜，「你幹嘛一直要惹我生氣？」

軒轅珞眨眨眼的望著他，然後笑了起來，抬手撐著臉望向軒應，「因為你沒對我生氣過，三千年了，你沒為了我把你扔下兩千年的事生氣，沒為了我背叛你的信任而生氣，我只好找別的事讓你發洩一下。」

軒應覺得很無力，他只是閉了閉眼，克制一下想淹死他的衝動，又緩慢的開口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軒轅珞笑著翻身躺在床上，「注意到又怎麼樣，他不動，我就不動。」

軒應沉默了會兒，軒轅珞只是望著他，像是安慰他似的開口，「沒事的，別擔心，我會處理的。」

就像以前一樣，不管他擔心什麼事，軒轅珞總是笑著這麼說。

但軒應並沒有覺得比較好過，現在不比兩千年前了，通常會讓他感到困擾的事，多半都是天帝搞出來的，他們不知道一起解決了多少天帝或明或暗帶來的麻煩，最後一次軒轅珞這麼笑著安慰他之後，他被犧牲掉了，換來了兩千年幾近瘋狂的寂寞。

軒應沉默著，直到他再想開口問的時候，軒轅珞已經閉上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軒應嘆了口氣，站在那裏猶豫了很久，最後爬上床去從身後抱著他，就好像軒珞還在他身邊一樣。

他瘋狂的想念軒珞，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軒轅珞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大概是不想破壞軒應對軒珞的想念，最後什麼也沒說，只是乖乖的待在他懷裏，安靜的睡覺。

軒轅珞一直對人會睡著這件事情感到十分的有趣。

因為他曾經是不用睡覺的，大多時候他閉上眼睛只是為了靜心打個坐，歇息一下就可以繼續他的旅程，但人類每天都需要睡覺，而且他們會做夢。

那對他來說非常的有趣，所以當他想睡的時候，他就抓緊時間睡一下，醒了之後精力充沛的去找小俞玩，或是去惹軒應生氣。

他喜歡一早睜開眼睛時，那種一天開始了的新鮮感。

但在軒應懷裏睡著之後，他夢到自己，或者說是夢到人魂的自己，一臉怒氣沖沖的瞪著他，手上還拿著一隻桿麵棍朝他揮舞，警告他再欺負軒應就要他好看，他想叫他冷靜一點，他們畢竟是同一個人，自己打自己沒什麼好玩的。

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突然間醒過來，看見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盯著他看。

他眨眨眼睛，抬手去捏那張臉，「你幹嘛？」

小俞救回自己的臉頰，一臉緊張的望著他，「我覺得我被跟蹤了。」

「誰敢跟蹤你？你男朋友呢？」軒轅珞好笑的抬手撐著頭來望著他。

「鍾平去開會了……」小俞很自然的這麼回答之後覺得不太對，「等下，我又沒說過他是我男朋友。」

小俞說完之後發覺更不對，他已經這麼說了，「這不是重點！」

小俞紅著一張臉氣極敗壞的辯解，「反正跟鍾平沒有關係啦！」

軒轅珞忍住笑，努力擺出正經的神色聽他說話，「好吧，那到底是誰跟蹤你？」

「我也不曉得……」小俞露出疑惑的神情，趴在他床邊把早上的事講給他聽。

小俞清早起來想去早市買菜的時候，發現香苓自己起床爬下樓找人，讓小俞覺得奇怪，這幾天香苓都跟軒應一起睡的。他抱著香苓上樓找軒應，在他房裏卻沒找到人，而軒珞的房門關著，小俞為此疑惑了半天，之前軒應確實一直睡在軒珞房裏，但問題是現在這個也已經不是軒珞了，難不成還睡在一起嗎？小俞想了半天也不好去開門，反正他們兩個人……算三個人好了，關係已經夠奇怪了，他當作沒注意到就好，於是乾脆抱著香苓去梳洗換衣服，又給她煮了早飯，最後索性一起抱去買菜。

沿路他不斷跟往來的婆婆媽媽們打招呼，每個人都想來捏香苓一把，也每個都來問軒珞最近怎麼樣，他只好一一應付過去，好不容易脫出菜市場，肩上手上全都是菜，香苓體貼的下來用走的，小俞一手牽著香苓打算慢慢走回家。

但就在從菜市場出來之後，他開始覺得有人在看他，那種感覺太過明顯，讓他沒辦法忽視。

小俞留了個心眼，路過旁邊藥局的時候，狀似漫不經心的朝玻璃窗上望了眼，偌大的窗門裏映出不遠的地方有兩個穿著西裝的人站在那裏盯著他們。

小俞想起江曉明的話，突然矮身去單手把香苓抱起來，香苓乖巧的把手環到他頸上，也沒有吵鬧。

小俞現在不用低頭看他手上的鍊子，隨意就能從人群裏辨認出一個冥差來，他不確定自己需不需要緊張。

但走了十分鐘之後，他確認那兩個人還跟在自己身後，他當機立斷轉進旁邊的超市，穿過幾排貨架，準確的找到了一個冥差。

「可以幫我個忙嗎？」小俞小小聲的開口，那個冥差見到他，先是嚇得退了三步，好像他會吃掉他一樣，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朝他點頭。

「您請說。」

「有人一直跟著我，你可以把他們引走嗎？」小俞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畢竟是要麻煩人家做事。

「唔……我們不能隨便勾人魂魄，不過我可以想想辦法……。」那冥差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

「不不不不不用勾魂！」小俞嚇個半死，趕忙解釋，「只要讓那些人別再跟著我就好，我還帶著香苓呢。」

冥差看看他手上的香苓，理解的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想辦法。」

「謝謝你。」小俞笑著，「下次來我店裏，我請你吃東西。」

那個冥差愣了一下，想搖頭又怕回頭被鍾平罵，只好乾笑著答應，「謝謝。」

「不客氣。」小俞覺得自己進步好大，從以前怕鬼怕得要命到現在可以找冥差說話，他得意的在超市裏又買了些水果，重到他提不動，又不敢把香苓放下來，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等他出了超市之後沒多久，果然就沒再感覺到有人跟著他了，小俞鬆了口氣，心底依然不太放心，仍然加快腳步回到店裏，一進門就把鐵門拉上鎖死，貼上今天不營業的牌子，連開店都不想了。

小俞把柳樹精叫出來顧著香苓，衝上樓想找軒應沒找到，只找到還在睡覺的軒轅珞，只好趴在他床邊死盯著等他醒來。

於是軒轅珞才會一醒來就看見小俞一臉緊張的盯著他看。

「所以呢？不是讓冥差趕走了？」

「可是那些壞人如果真的是在跟蹤我的話，那不就表示店裏有危險？」小俞疑神疑鬼的四處張望。「應哥去哪裏了？會不會有危險？」

「他有個鳥危險，他不要出去害人就好了。」軒轅珞笑個半死，但看小俞那麼緊張，又揉揉他的頭，「好了，等下我出去看看就是了。」

「咦？這樣好嗎？」小俞本來想點頭，但想想又覺得有點危險，「要不我打電話給江大哥？」

「不用了，就是些舊帳要清而已，總得處理的。」軒轅珞伸了個懶腰，爬下床去打算梳洗一下，「你去看看赤吧，我看也該醒了。」

「真的嗎？！」小俞一聽馬上跳起來，轉身往樓下衝。

軒轅珞笑著搖頭，走進浴室之前先走向窗邊，開了窗讓風吹進來，他在窗邊站了一陣子，皺著眉又關上了窗，自言自語似的開口。

「一世不過百年，何苦貪婪至此，人心……我永遠也弄不懂。」

軒轅珞只是嘆了口氣，轉身走向浴室，決定等晚點再來處理這些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