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我愛上過一條地毯。
其實是一條很普通的地毯,宜家買的,價格不高,花了499塊錢,打折貨,有一個角黏過口香糖,一拉一條黑線,怎麼也洗不掉。
地毯摸上去冰涼涼的,毛茸茸的,我就喜歡冷冰冰的。
我每天就躺在地毯上睡覺,和地毯做愛,脫光了,摩擦,摩擦。在這光滑的地毯摩擦。地毯上幾乎每一處毛都被我磨光了。
地毯越來越薄,我很心疼,不想買新地毯,感情就是這麼磨出來的。
那天晚上,我抱著地毯哭,我沒有辦法勃起。再怎麼摩擦都不行,太光滑了,像是翻轉的海龜,在北極的冰面上,被北極熊一腳踢出去,滑,滑向世界的盡頭。
我知道地毯也傷心,因為它也濕透了。
為什麼這世界上連人與地毯的愛情都無法持久呢?我們是真愛,歷經了世界的殘酷考驗,社會的複雜磨難,人間的不解指責,隱喻了現實的曲解與悲哀。
外面,江上汽笛轟鳴,夜航的船像是陰莖一樣插入城市的河道,我哭著睡去了,夢里還在哭,脾氣火爆,掀翻了諾亞方舟,淹死了全世界的生物,讓他們無法理解愛情。
醒來的時候,發現地毯不見了,我滿屋子找,在次臥的牆腳發現了地毯的一隻角。
地毯被牆壁吃了。
吃得只剩下一隻角,如果不是我醒來,可能連這一隻角都會被完完整整吃下去。
我拉著這一隻角,想從牆壁的口裡拉地毯出來,但是,牆壁咬得死死的,我無法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戰勝一堵牆壁,它擁有整整一間房子的力量。
我靠著牆,絕望,伸手說,「牆,把我也吞了吧。」
牆沒理我。
牆也沒再吃地毯。
我拉不出地毯,也捨不得動刀,裁下這一隻角,你怎麼可能親手肢解你的愛啊。
於是,我,牆,和這一隻角的地毯,就這麼僵持著。
於是,我只能住在這所房子里,睡在牆腳,靠著地毯,我怕牆會連這一角的地毯都吃了。
***
哈哈哈,誤入次臥的客人大笑,一口喝完杯子里的威士忌說,「我只是覺得這塊只有一角的地毯很別緻,想問你哪兒買的而已。」
「宜家,」我說,「打折貨,走吧,去外面吧,派對很快就要結束了。」
等客人出了次臥,我反鎖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