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走進十隊辦公室的時候,聞到一陣誘人的咖啡香氣,姚綺月正在派發下午茶,和一隊辦公室忙碌緊張的氣氛相比,這裡簡直是另外一個世界。
白聿見他在門口站了一下,笑著開口,「進來坐一下,你需要多休息。」
蘇雨走進來找張椅子坐下,姚綺月馬上端了杯咖啡給他,神情看起來有些緊張。「我剛剛煮的。」
「謝謝。」蘇雨朝她笑了下,辦公室裡除了白聿以外,姚綺月和袁芷其都在,另外還有一個年輕人他沒有見過,不過他確實記得十隊有四個人。
而現在三個人站在那裡看起來都有點尷尬還是緊張,像是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姚綺月用手肘推了袁芷其一下,袁芷其馬上瞪了回去。
蘇雨朝白聿那裡投去個疑惑的目光,白聿笑笑的開口,「你見過綺月跟小其,那是沈孟瑜,大多待辦公室裡做資料處理跟文書工作。 」
白聿回頭望向他們三個,「不會叫人啊?」
三個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才望著蘇雨前後開了口。
「蘇……大哥?」
「唔……前輩?」
「學長!」
蘇雨差點被咖啡嗆到,三個年輕人對彼此不同的稱呼都皺起眉。
「前你個頭啦,演古裝片呀!」
「我還沒說大妳個鬼,誰想要妳這種母老虎的妹妹!」
沈孟瑜退了一小步想遠離戰區,見兩個人都朝他瞪過來,連忙開口解釋,「我看過資料,我跟他同一個高中。」
蘇雨差點笑出聲,伸手壓住胸口,望著姚綺月和袁芷其,「不介意的話,跟著小言叫就好了。」
姚綺月反應很快,漾著笑容甜甜的喚了聲,「雨哥。」
「……雨哥。」袁芷其看起來有點彆扭,猶豫了會兒也跟著開口。
兩人發現站得遠遠的沈孟瑜一起瞪了過去,沈孟瑜連退了二步,「……我確實是蘇先生的學弟……還同社團……」
蘇雨忍不住笑了起來,喝了口咖啡,有些訝異入口的濃郁香醇,「那鬼社團居然還有人加入?」
「其實還挺熱門的。」沈孟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夥下課後都聚在一起講鬼故事,討論學長們留下來的社團日記。」
『兄弟,我們一定會變成學校的傳奇跟歷史!』
他記得景修帶著洋洋得意的笑容,用著誇張三倍的手法寫他的社團日記。
那年景修跟愉寧十六,他跟意風十七,是景修提議說要創個校圍靈異事件研究社的。
『別傻了,以後學弟們只會捧著你的日記問這是哪來的白痴。』他好笑的回答,根本懶得看他在寫什麼。
『哼,我要把你寫成一個只會扯我後腿的豬頭。』景修悶悶的埋頭猛寫。
『那我呢?』路愉寧捧著講義,順手幫景修把飲料插好吸管推過去。
『夠義氣,你是創社社長最讚的左右手!』景修咧出個笑容,拿起飲料喝了口,掏出張符貼在社團日記封面上。『看過這本日記並且稱讚我的人都會好運三個月啦!』
他翻了翻白眼,『我肯定學弟們會把這本帶來詛咒的社團日記給燒了。』
『開玩笑,能摸到這本社團日記是福氣你知道嗎?福氣!』
『這福氣不曉得有沒有保佑你的數學小考。』路愉寧笑笑的望了過去。
『……不講義氣,你從左右手變成扯我後腿的豬頭二了!』景修忿忿的把社團日記再打開來。
『你唸書有寫日記這麼勤奮就好了。』左意風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明天要補考,記得吧?』
『記得啊……不然叫你們來幹嘛?』景修一臉哀傷的開口。
『只有你要補考,為什麼是我在唸書呀?』路愉寧疑惑的望著自己手上的講義。
『當然是為了遞答案給我呀!』景修一臉理直氣壯的回答,『我找了幾個「跟班」的,明天補考我讓他們看題目,你外面接應讓他們把答案告訴我,簡單又快……』
『愉寧回家了,今兒個立冬,媽說要煮麻油雞。』左意風二話不說拿起背包。
『你媽還我媽?』
『你媽,夕雨也來。』
『我先回家帶慕晴。』
『你們這些不講義氣的豬頭三人組! 』
蘇雨按著胸口,淡淡的笑著,手肘靠在桌上,手指按著太陽穴的位置,那裡正一抽一抽的疼痛。「社團日記還在呀?」
「在啊,保護得好好的,每學期我們都換一次書套,誰折到書頁就罰一百塊。」沈孟瑜笑著,「你們是社團的傳奇呢。」
蘇雨沒想到,那本搞笑的社團日記,還真能讓他們成為傳奇,好笑的開口,「我從來沒看過,那個白痴創社社長怎麼寫我的?」
「寫了超多的,大體上就說你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是他最講義氣的兄弟,是他最好的朋友……」沈孟瑜原本講得開心,但白聿咳了一聲。
沈孟瑜才注意到,蘇雨雖然在笑,可他從來沒看過有人笑得這麼哀傷的,他這才想起那位創社社長早就已經身故了,有些後悔的閉了嘴,不知所措的望向白聿。
「我雖然很想多聽一下你學生時代的事,不過還有失蹤嬰兒等我們找。」白聿拍拍沈孟瑜的肩,笑著打破方才一瞬間凝結起來的氣氛。
「那個案子是我們的了嗎?我前天問你還叫我別碰。」姚綺月眨眨眼睛望著白聿。
「前天還不是,現在是了。」白聿看向他們三個,「蘇雨代表一隊跟我們合作,那個嬰兒失蹤案我們要接手。」
三個小的都乖乖的點頭,蘇雨扯出個笑,把他帶進來的檔案推過去,「失蹤嬰兒家庭的檔案,你們先看一下。」
沈孟瑜把他的筆電搬過來,袁芷其和姚綺月坐下來開始翻看檔案。
白聿在蘇雨身邊坐下來,朝他笑笑,「說說當年的案件吧。」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蘇雨又按了按太陽穴,神情有些恍忽。
他們當年接到委託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單一案件。
委託人是第五個被害家庭,說來那是食嬰婆犯的第一個錯誤,她抱錯了孩子。
嬰兒父母是含著金湯匙在充滿愛的家庭長大的,夫婦倆才剛滿二十,他們三歲就認識,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成年就在雙方父母的祝福下共組家庭,寶寶也在兩家充滿關懷與期待的環境下出生,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錯誤發生在她們家的保姆。
寶寶的保姆也同樣是那個年輕媽媽的保姆,她像管家一樣照顧女孩長大,再照顧女孩生下的孩子,也打算照顧這個家庭到老得不能動為止。
她對這個家盡心盡力,但她自己也有個女兒,她做這份工作無非是丈夫過世,而雇主願意無償提供隔條街的房子給她們母女住,於是她為了養活女兒接受了。
雇主一家待她如同自家人一樣,她也把雇主一家人當成自己的親人。
但她女兒自小就看著母親照顧別人家那個無時無刻被打扮得彷彿公主一般的女孩,心裡充滿了恨與不滿,盡其所能的叛逆只想要母親多關注自己一點。然而除了讓她心力交瘁以外,沒有達到任何效果,她仍然盡心盡力的照顧雇主的家庭。
於是在她忙著那個王子與公主般的婚禮之時,她女兒離家出走,一年後帶了個父不詳的孩子回來。
女兒把自己的孩子當成籌碼似的扔在家裡不聞不問,逼得她每天往返兩個家,照顧著倍受寵愛的新生寶寶,和被女兒棄之不顧的孫女。
某天她帶著寶寶出門散步,順道回家看孫女,一如往常的,女兒連孩子也沒餵就不見人影了。
她趕忙將寶寶放在孫女的小床上,抱著連哭都沒力氣的孫女餵她喝牛奶,只是半分鐘的時間,再回頭的時候寶寶就不見了,她驚慌失措,原以為是女兒悄悄偷走了孩子,但她抱著孫女滿街瘋狂的找,終於在女兒男友家裡找到爛醉不醒的人,才驚覺寶寶是被綁架了,她馬上衝回雇主家並報警。
那之後沒有贖金要求,也沒有連絡,年輕夫妻充滿了恐懼與不知所措,雇主沒有怪她,但她內疚至極,把孫女交給年輕夫妻安慰她們失去孩子的痛苦,她則不停的往返二個家,順著前一天的路線行走,不懂為什麼孩子能無聲無息的從床上消失,她只轉頭半分鐘不到,人甚至就在門口而已,何況孫女所在的嬰兒房並沒有窗戶,她想到快崩潰都想不出為什麼,她也知道警方一直注意著她的行蹤,她知道自己被懷疑,但她不在乎,她只想知道寶寶到哪裡去了。
寶寶的舅舅這時候從外地趕了回來,他也是她帶大的,因為擔心所以跟過來看看,他相信她的話,想起前些日子他看過的那個嬰兒消失案,他有不好的預感,所以連絡協會提出委託。
當他們接下委託,介入這個案子後,才扯出之前四件嬰兒失蹤案。
「那時候警方接受協會介入嗎?」姚綺月抱著檔案,好奇的問。
「當時協會也會接受警方的委託,用顧問的名義來解決一些事情,都是副局長促成的,當時有個專門用來連絡的窗口。」白聿代替蘇雨回答,在警方運作這一方面,他知道的比較多。
蘇雨點點頭,「當時警方有個連絡人,年紀很大了,就是他把不明的嬰兒骸骨的事告訴我們的。」
在他們接受委託的時候,警方已經收集了二副嬰兒骸骨,都被棄置在農地上,骨骸上有齒痕,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而當時前四件嬰兒失蹤案尚未被發現,於是兩副小小的骸骨就這麼存放在法醫處。
最早爆發出來的反而是第四件嬰兒消失案,上了各大新聞媒體,但除了「消失」這一點以外,兩件案子跟家庭背景都毫不相關,因此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有將他們連上。
而法醫處留意著那兩副嬰兒骸骨,特地用第四個嬰兒母親的DNA去做檢驗,結果並不符合。
於是那兩副骸骨暫時被收藏了起來,直到找到第三、四副骸骨,法醫處再度用第四個母親的DNA去檢驗,才證實了嬰兒骸骨和這些案件都有關聯,也證實了嬰兒消失案絕對不只一件。
警方當時的連絡人知道協會的年輕天師接下了一個嬰兒失蹤案,懷疑事情可能有關聯,連絡他們來看那四具骸骨,讓他們循線找到另外三個家庭。
而追查那三個家庭的過程,對他們幾個來說,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很難找嗎?」袁芷其也好奇的問,就養鬼師而言,找到骸骨的主人並不難,他們都是傳說中天師群裡的佼佼者,沒道理會有困難。
「找到人當然不難,難的是你必須親眼看見那些家庭,並且決定怎麼處置那些薄弱的靈魂。」
蘇雨淡淡的說著,至今他都記得他們怎麼看著那些家庭,試圖討論是否要把那弱小的嬰靈送回母親身邊,卻沒有人真的開口提出意見。
那是個痛苦的經驗,在他們如此年輕的時候。
蘇雨望著眼前三個年輕人,他們當時甚至比現在的姚綺月她們要小上好幾歲。
這三張看起來還天真,對這世界還充滿了理想與期待的臉,不正是他們當時的寫照嗎?他突然能想像白聿為什麼拚了命也想把自己拉近一點,不就是為了這些年輕人,不就是為了再為這個世界多做一點?
蘇雨望了白聿一眼,白聿只是溫和的回以笑容,不帶任何情緒和想法。
蘇雨沉默了會兒,坐直身體,深吸口氣。
「來說說前四個被害家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