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炎紀事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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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沒有好好地記下這一段“特別“的經歷,趁著這瘟疫蔓延時,回溯一下過往。)

是什麼讓一個神經兮兮、有輕微慮病症的人,差點送了命?武漢肺炎,讓我回想起了15年前的肺炎經歷。

2005年,滾熱的八月午後,在客廳小睡了一下,作了一個惡夢。夢中有個橫眉怒目、身形結實的男人站在我家客廳的牆前,惡狠狠地瞪著在沙發上熟睡的我(現在想起來覺得好像是怒目金剛)。然後,我就嚇醒了。當天晚上,我開始覺得雙眼發痠,頭沈沈的,本想可能因為下午的小睡著涼了,睡一覺可能就好了。

從小到大,身體有很多小毛病,以致很常上醫院,但遇到流感,我都秉持著要讓身體去對抗病毒、產生自然抗體後,我的身體會愈來愈強壯,得到流感的機率會愈來愈低的這種想法。而且通常輕微的感冒症狀,在我補充較長的睡眠之後,很快地就會恢復,也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和自己莫名的堅持,再加上肺炎病癥的奇特變化,大意了。

隔天早上,喉嚨開始痛、額頭微微發熱,體力雖然有恢復一些,但卻開始微微咳嗽。到了晚上,正確地說感該是天黑之後,也就是傍晚六點多之後,我的體溫開始緩慢上升,一直到半夜兩、三點時,達到高峰,39.8度,頭腦變得很昏沉,睡得很不好,決定第二天去附近的診所看病,但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後,燒就退了,退到約37.5度左右微微地發燒,於是我白天時又覺得應該是快好了,因為燒退了。但漸漸地開始有痰產生。我開始咳嗽。

感冒的症狀之中,我最怕有痰了,因為我完全不懂得如何像某些人一樣,隨時隨地想吐痰時,只要大咳一聲,就可以應聲射出一口痰,因為太羨慕這種使用身體的能力,只要有痰產生時,都會在家練習這種噪音式咳痰法,但吐出來的都是口水。然而我知道我的身體終究還是會將那些廢物努力排出,而她使用的方法,就是讓我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咳,直到那一口痰被身體用自體嘔吐的方式嘔出來,那種嘔是眼淚鼻涕同時流竄的狀態,再加上某部份的痰會化為濃稠的鼻涕,我時常處於兩個鼻孔同時鼻塞只能用口呼吸的狀態。

只要喉嚨發炎,就有可能產生痰。所以,那時的我,也開始有痰了,也一直以為這些痰是喉嚨發炎所產生的。我開始頻繁地咳嗽,鼻腔中塞滿鼻涕。然後,我開始拉肚子,這讓我以為我得到的是腸胃炎型的流感。然而這些都還不足以嚇到我讓我去診所,從過往的經驗判斷,腸胃炎型的流感就是吃流質的的食物幾天,然後多休息就會好了,所以,我還是不以為意,希望並相信著身體會努力地對抗這一切,頂多一星期就會好了。

在這一星期內,我還是持續地發著燒,每天,我都被這個病欺騙,入夜後體溫上昇、天亮後體溫下降(微發燒狀態),都讓我在一天的開始重新以為自己慢慢開始好轉,而事實上,我一直處於發燒的狀態。

大約過了一星期,我開始覺得不對勁,情況一直都沒有好轉,這不太尋常,於是我趁著剛好要去羅斯福路時,在婦幼醫院看了診,醫生以為是流感,於是開了一些消炎退燒的藥。藥吃了一個星期後,完全沒有起色,最重要的是,我愈來愈嚴重,開始有種無力厭棄感,為什麼都沒有好轉呢?我不停地咳,因為痰愈來愈多,我的身體一直在用激烈的方式要將痰弄出來,不管是鼻腔或嘔吐的方式,當然,咳嗽是最基本的方式,而我咳嗽的力道也像身體內部什麼莫名驅動的能力愈來愈大。時常連續咳到都趴倒在地上,感覺下一秒我的肺就會從我口中或嘔或咳地掉出來。

這段期間,大多數時間我算是獨居。當時的男友早上去上班,晚上才會回來,我和他也一直以為是感冒,並不以為意,而我也一直都覺得很快就會好了,之後他又去香港出差一個多禮拜時,我必須照顧兩隻貓,所以我會打起精神維持日常的生活,而因為當時我已無法外出買飯,所以他去香港出差期間,我帶著兩隻貓坐計程車想回淡水讓家人照顧,沒想到貓不適應淡水的新環境,我又連夜帶回永和。

這將近一個月以來,身體都持續著天黑之後體溫漸漸上升到40度,然後在天亮時漸漸下降到微發燒的狀態,也因此,在這些日子裡,我始終在白天時充滿希望,相信自己快好了;而到夜晚,尤其是三點時體熱達到高峰時絕望至極,神智恍惚之中,一直有種自己腦子漸漸被燒壞的感覺。我開始覺得不該相信自己的身體,於是評估身體的虛弱程度(因為當時肺已損壞中),我想我應該可以自己走到巷口的一家小診所再看一次醫生。

這是一間有點舊舊的小診所,看診的是一位老醫師。我說明了各種狀況之後,他說他的診所可能沒辦法確定我的身體狀況,建議我去永和耕莘醫院看胸腔內科。

當天回家後,因為我的身體變得很虛弱,走幾步路都非常喘,呼吸變得很短,而發燒大力咳嗽嘔痰這些狀況完全沒有任何改善的情況下,我在想要怎麼從住處到耕莘醫院、要等男友從香港回來嗎、如果自己走過去(當時我住在永和豆漿旁)走得過去嗎?因為當時我腦子已經持續發燒了至少三星期,所以我一直沒辦法很清楚地思考事情,就在這些問題纒繞著我時,身體內部突然有一波強烈的衝擊,我直覺地衝到洗手台前,像是要將肺咳出來般地又咳又嘔後,白色的洗手台出現了一塊黑色的物體,我吐血了,是黑紅色的血塊。

隔天,我坐了計程車到胸腔內科,說明了症狀,照了x光之後,醫生打開x光片的檔案看了之後,突然大吼。

“妳快死了妳知不知道,妳半邊的肺全部都浸潤了拖到現在才來,給我馬上住院。”

“一發燒就馬上要掛號妳知不知道?”

然後他特別在電腦裡為我新建了一個檔案,邊建檔邊喃喃地說,很久沒看過這麼典型的案例,要記錄一下。

檔案名稱:典型肺炎。

因為兩隻貓沒有人照顧餵食(至少要等到男友出差回來),所以當天我並沒有住院(醫生氣到說不出話來),我第一次長期按時按量吃著醫院開的令人噁心有些副作用的抗生素,固定回診,照x光確認。

“痊癒“之後,其實只是殺死了病菌,我的肺已被嚴重傷害,走5步路就喘不過氣,然後我花了將近3個月,每天游泳1-2小時,才漸漸恢復成為較正常的肺活量。

回想起這段經歷,每每都有種“原來我差點就死了”、“人原來是這麼容易就死去的”的感受。最近我看了一本關於“心臟”的書,想到心和肺是相通的,我的心臟想必也受到某種我無法得知的損害,而生病過程中感受到的無力、孤獨與傷心,的確潛緩地影響著自己的意識,也讓我感受到自己的這個肉身、這個我認為只是個軀殼,她為我靈魂所付出的努力,我不再覺得身體只是個軀殼,我能依賴相信的只有這個身體了。

然而,在這之後的日子,我似乎也沒有特別地愛惜身體,依舊如常特意黑暗地摧殘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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