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我再次遇見了他。
他的到來,總是如此的悄然無聲,也是如此的模糊不清。有時,他和上一位離別的朋友一般熱情;有時,他和下一位即將來臨的夥伴同樣冷酷;有時,他是如此的溫潤如玉,在冰與火之間,取得一個完美的平衡。他的行蹤總是令人捉摸不定,默默地來、悄悄地走,當我意識到他存在的時候,他已經悠悠地帶來一杯冷泡茶待在我身邊;當我意識到他離別的時候,他已悄悄地留下一杯熱可可,揚長而去。他的存在總是如此的曖昧,在炙熱的夏日後,帶來一絲涼意,卻又在嚴寒的冬夜前,不負責任的離去。
依稀記得,那時的我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內,戴著耳機、聽著Max Bruch的Romanze Op.85,一片發紅的楓葉,穿越傍晚夕陽的光暈,一緩、一緩地,落在我腳前。停下腳步,仔細端詳著這片平凡無幾,卻又飄落在一個顯眼的位置上的火紅楓葉,看著那片楓葉,彷彿能朗現出心中那塊空缺,就這樣不發一語、靜靜凝睇。突然,視線內出現一杯已經放涼了的洋甘菊,溫度恰如其分,順下口的洋甘菊,為經歷了三個月酷暑的燥熱心思,帶來一絲的清爽。
「好久不見。」我以一個老朋友的身分說道。
「是啊,一年了。」語畢,他也沒有再多的交談。
一人一杯茶,肩並肩走在河道旁的小路上,踩在如克什米爾羊毛地毯般柔軟的楓葉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美好且飄飄然。即便不說一語,也不會感到不自在,一切都是那麼怡然自得,安閒舒適,彷彿彼此都能心靈相通般,知道此時此刻,需要的正是一份安詳、一份陪伴。
時間流淌過彼岸,眼看著河道的盡頭逐漸放大,他越走越慢,慢慢地,停下腳步了,當我轉過頭,想傾訴點什麼,卻發覺原本肩並肩走著的他,拉長了一段距離,我轉過身子,眼神略帶不捨地問道:「你要離開了嗎?」
「是啊。」他只簡略的回了一句,一如他安靜、不多話的個性。
「可茶還沒喝完呢。」我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杯中的泡沫像是一串串尚未出口的心事—倘若時光可以就此停留。
「可時間到了。」他的言詞如此簡短,澄澈的眼中閃現一絲不捨。他緩緩往前,為我圍上一條大地色與楓紅色交織、作工不甚細緻,卻十分溫暖的手工圍巾,將我手上的洋甘菊換上了冬日限定的熱可可,輕喚一句:「注意保暖。」句尾夾帶一絲溫暖的笑容。
此時,一股力量牽引著我往前,我轉過頭並伸出手,他是如此遙遠,我想抓住點什麼,想留下點什麼,卻發現觸及的僅是滿手的虛無。
秋啊,你為什麼總是如此曖昧呢?為什麼與你只能一期一會呢?為什麼你到來時是那麼無聲無息,而離去時卻又如此輕率?
即便如此,秋啊,我仍願意為你佇足,期待來年與你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