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奇幻YA小說《我與狼少年的魔幻任務》4

2020/04/16閱讀時間約 3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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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這段文字時,我的聲音顫抖,血液也彷彿起了一陣騷動。
看來,召喚沙賓而來的,或許就是我未曾謀面、也從沒聽過的那些先祖吧。
但我此時是失落又困惑,倘若我真的是白月魔女的後代,又假使這個盟約如此重要,為什麼我們的家族故事卻沒有傳承下來呢?
「難道是太多的迫害與追殺,才讓我的祖母、曾祖母都三緘其口?」
「不說的事,不代表從未發生過。」沙賓輕鬆地笑著開口。
「沙賓你呢?聽到你祖先的故事……不覺得震撼、難過嗎?」
「不會呀!他們最終是撐過來了,我才能在這裡,不是嗎?」沙賓總是用活在當下的微笑注視著我。
那是一種不需要矯飾的溫暖。
眼角泛起淚光,我低下頭品味著沙賓方才說的話。
我們人類真的很愛過度注視自己過去的傷痕,而狼的眼神,卻是永遠望向前方。
「而且……」沙賓緩緩開口道:「妳想想,妳的爸媽為什麼把妳命名為『雪』碧呢?」
我驚訝地抬起頭。
「難道,這其中一點關聯也沒有嗎?」沙賓偏頭一笑。「也許他們是無意識、冥冥之中就這樣取了妳的名字,但……我認為這種『冥冥之中』,才是最具意義的地方。」
原來如此,傳呼沙賓到我身旁的,或許就是我們的祖先們吧。
這是我第一次相信有靈魂不滅這件事。
雖不明白我們此刻面對著什麼,但往醫院探視翠祖母的路上,我並肩與沙賓一起行走的腳步,終於變得堅定。
十一、計中計
到達醫院後,我與沙賓為了避人耳目,沙賓並沒有大剌剌跟著我進去,我們保持著一段距離,以尋找翠祖母的病房為優先。
「雪碧,下課啦?」媽媽溫柔地望著我,其他親戚和堂弟堂姊都來了,病房很熱鬧,但翠祖母臉上戴著氧氣罩,眼神很黯淡,顯然沒什麼精神。
我努力做出充滿元氣的模樣,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剛下課的普通高中生。
「今天市長派人跟你爸爸簽牧場的約,我們也會開始物色城裡的新房子。」雖然祖母住院,但媽媽一開口就跟我說了好消息。
我笑著點點頭,沒太認真去思考城裡的房子怎樣的,只是……連我們都搬進城裡,那翠祖母怎麼辦?
「醫生檢查了妳祖母,確定是電磁波過敏,這個病不是三天兩天就能好,如果我們搬進城裡,離醫院就只有半小時路程,隨時照顧祖母都很方便。」
「但是醫院也都是電氣、電視訊號與電磁波耶,祖母待在這裡只會越來越嚴重吧?」我反問。
難道那個遠離塵囂的小屋已經不能保護祖母了,只好把她送到充滿電磁波的城內醫院嗎?
「我覺得居家照顧祖母比較好。」我堅持地說著,但大人們只顧著談以後的祖母照護分工事宜,沒人認真聽我這個孩子說了什麼。
祖母氣若游絲,手腳浮腫,臉上甚至起了過敏的疹子,讓她住院真的會比較好嗎?我記得小時候祖母也曾因為同樣的原因入院,當時最後撐了四天,甚至引發嚴重的嘔吐,祖母幾乎是半求半哭地讓大家幫她辦出院。
而當她獨自隱居回林子之後,病情就一直穩定至今。
我想起翠祖母樹屋外那些暴斃的斑鳩,難道牠們也是電磁波過敏?
「一定有別的原因。」我正想得出神,祖母勉強抬起手臂抓住我。
「雪碧……」她認出我的眼神充滿暖意與欣慰,讓我很感動。「妳來看我啦?」
「是的,我五分鐘前來的。」
「那頭狼……還跟著妳嗎?」祖母用沙啞而虛弱的聲音問道。
「什麼?是說沙賓嗎?」我倒抽一口氣。
原來祖母竟然知道沙賓的存在?還好滿屋子的親戚仍在聊天,沒人在乎我們說了什麼,我連忙湊到祖母耳畔輕聲確認道:「您看過沙賓了?」
「一頭銀白色的狼,雙眼是金色的,很睿智的模樣,每次妳來我小屋外頭,都看得到牠安靜忠誠地在窗外等著妳。」
「真的嗎?」我根本不知道沙賓每次都悄悄跟來守護著我,更不知道祖母全都看在眼底。
「難道,前幾次祖母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時,都有注意到沙賓?那您怎麼不直接問我呢?」
「我不確定雪碧是否也看得到,若是我隨口說了,造成妳的恐懼就不好了。」
「您大可以問我是不是知道這件事啊?」我不懂祖母是在鬧什麼彆扭。但看到她毫無惡意的模樣,我也不可能苛責她。
直到聽完祖母接下來的解釋之後,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祖母那一代都會對著家族的小女孩傳承白狼的故事。內容大概跟我在剪報上讀過的軼聞沒有兩樣。
「其實啊,我終其一生都在等待那頭白狼,但想到祖先的預言說,只有彼此有難時才會相遇,那麼,沒有遇到這頭狼或許也是一種幸福吧!只是,我始終質疑著這個傳說的真實性,再加上我們家族並沒有特別傳承什麼魔法能力,因此我就寧願將它當作一個不重要的野史故事……沒有再轉達給妳和妳媽媽。畢竟,像我那樣盲目期待著白狼來到,實在是為人生增添不必要的困擾啊。與其抱持期待狼來幫助妳的這種天真想法,不如好好和家族安靜過生活。我們的先祖因為魔法而惹來殺身之禍,每個家族都不斷改名換姓、遷移到外地展開生活。妳生在一個太平時代的平凡牧場家庭,已經是種萬幸。若妳還要故意去使用魔法,可能會像歷史那樣,帶來殺身之禍啊!為了守護妳的性命,我絕對不承認妳有任何施展魔法的可能性。」
原來祖母打從心底否定這整件事。
我理解地點點頭。的確,我第一次聽到沙賓的來意時,不也把他當成神經病了嗎?
正當我疑惑著要不要對祖母一字不漏地吐露實情時,祖母低聲地問我:「妳最近還好吧?手腕那是擦傷嗎?」
其他家人都沒看出來的,祖母一瞥就看見了。我連忙將手腕縮進秋季的牛仔外套中。
「沒事,這是在學校跌倒弄傷的小傷啦!」
「通常狼出現時,就表示我們這邊的家族有難……」翠祖母努力從病榻中坐起,用琥珀色的深刻眼神望向我。「妳和爸媽都還好吧?先前牧場差點倒閉,應該跟這個沒關係吧?妳既不會魔法,那頭狼應該也沒辦法幫妳爸爸討回錢,這背後是否有什麼隱情呢?我只是希望妳們一家都健健康康的。」
「我們沒事呀!今天爸爸已經跟律師簽約,暫時把牧場交出去給市府保管,而且也會拿到一筆款項,媽媽剛剛才在跟我討論要在市區買新房子呢!」我認真地笑著回答道,不只是不希望祖母擔心,而是這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
「搞不好沙賓是為了祖母的病而來的……並不是為了我。」我換個角度打趣道。
祖母不開心地搖搖頭,既然她已經表明不願管魔法的立場,我就不該拿最近的怪事麻煩她。
「總之……終於跟妳談過,我也放心了。那隻白狼……就當作牠只是來探望我們的吧?小時候……其實我看過一次,當時我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學生,跟著同學去森林裡游泳,親眼看過牠遠遠地隔著草叢望著我,但也就那樣了,什麼都沒發生。那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了啊……」祖母虛弱地喘著氣,因為過敏而浮腫的雙眼也幾乎快要閉上。
為了跟我交待這些,可憐的祖母已經用盡全力了。
我伸手撫摸翠祖母的臉,替她擦去冷汗。比起我和沙賓遇到的不明危機,祖母後續養病問題也是此刻必須解決的。
「祖母,我把您的樹屋整理一下,先辦出院好嗎?」
「當然,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裡!除了吃些止暈止吐藥之外,他們什麼也沒辦法讓我做,還在我身上接了一堆電子儀器,我都已經電磁波過敏了,遲早會在這裡被虐待致死……」因為過度憤怒,祖母邊顫抖邊咳嗽。
我又花了一些時間和其他親戚溝通這件事,雖然被臭罵一頓,但大人總算暫時同意要讓祖母出院。
只是,親戚們也一致要求,要由離祖母家最近的我們一家,天天去照顧她。
「這當然沒問題。」我答得比媽媽還快。但媽媽因為牧場成交的事情而顯得心情不錯,倒也沒說什麼。
而就算今天再怎麼奔波,人還是該回家的。今晚就暫時將祖母接回我們家休息,但祖母堅持屋內電器太多,她要一個人睡穀倉,我們也只好照辦了。
一回家就聞到牛排與紅酒的香氣,看來爸爸已經提前準備好晚餐,要慶祝今天的成交了。
我偷了一些肉給屋外的沙賓吃,雖然多少吃了一些,坐在廚房門階前的沙賓卻顯得心神不寧。
「牧場已經被賣了,妳不難過嗎?」
我沒想過沙賓會問我這個問題,畢竟狼應該不會喜歡其他草食動物才對。而除了頭幾天動物看起來較為緊張之外,其餘的時間裡,牠們倒也都能自在地面對沙賓。
或許,動物們都知道沙賓是以守護者的身份來的吧。
「嗯……雖然很失落,但爸媽以後上了年紀,住城市、做城裡的文書工作應該也沒有壞處。體力活對她們來說太吃力了,爸爸腰也不好,媽媽也很操勞。而且,以後這裡還會是牧場,只是會換人經營,動物也都會做保留。」
「這樣啊……但這個牧場沒有雪碧在,一定會大不相同。」沙賓語氣犀利地聳了聳肩。
「沒辦法,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沙賓的話讓我感到很困擾,感覺原本整理好的嶄新心情又被潑了冷水。
我主動中斷了這個話題,毅然對沙賓說:「我們先到處去巡一巡,接著就到醫院探望傑德吧。畢竟,還是得搞清楚他們家發生了什麼事。」
出門前,我望著沙發上喝得幸福而微醺的爸媽,又到穀倉探望了睡著的翠祖母,祖母身上的過敏現象稍微好了點,臉上的疹子已經消失不少,但短期間恐怕也無法太有活力。
「沒關係,我去去就回。」我在心中對祖母告別,跟著沙賓前往傑德入住的醫院。
雖然深夜探訪病人有些不禮貌,但傑德正好在望著電視發呆,一看到病房窗外的我們就猛招手。
「真是太謝謝你們救我了!聽消防隊員說是一個金髮辮子的女生和一個瘦瘦的黑髮男生,我就想到是你們。」
我們寒暄了幾句,得知傑德的爸媽雖在火災中嗆傷,但生命跡象穩定,目前正在另一側的醫院大樓休養中。
「還好我只有骨折,算是命大了,我爸媽因為嗆傷,要說話也無法好好說,但至少命都撿回來了。」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意外呢?是火災嗎?」我擔憂地問:「消防隊員有來問你話嗎?」
「有啊,但我也告訴他們不是火災……清晨五點,我爸媽已經起床準備去果園,忽然就一陣天搖地動,當時我還在被窩,根本來不及起床啊!」
「所以是地震嗎?」我警醒地與沙賓互看了一眼。「但我們迦農市昨天都沒有任何地震的目擊者,怎麼可能只有傑德家地震呢?」
「那你們家的果園還好嗎?」沙賓問。
我們鎮上從事果樹種植生意的人家,腹地大多位於迦農市東側,那距離傑德家是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
「不知道。」傑德聳聳肩。「不過,果園最近正在談買賣,如果不趁冬天賣掉,價格就會不好了。先前就勸我爸媽早點賣掉、搬去市中心住,他們偏偏不聽,現在房子沒了,又需要醫藥費,果園的地價也高不了……真不知道怎麼辦。」
我與沙賓面面相覷。
這個情形,怎麼有些熟悉呢?
「傑德……」我緊繃地問道:「是市政府的人要來買你家的房子,對吧?」
「是喔,是我們沒錯。」一個亮麗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深夜的病房門口,站著一位身穿套裝裙的女性,她就是前幾天來我們家談論牧場買賣、讓爸媽都心花怒放的女律師珍娜。身旁跟著一個梳著油頭的傢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是市長秘書克羅。
「這是市長得知你們家有變故、特地贈與的撫恤金,如果你們還願意的話,那塊果園我們也可以在這幾天敲定買賣,替你們籌措生活費和醫藥費。」
我盯著氣定神閒、笑容可掬的珍娜,一向擁有銳利眼神的沙賓卻友善地望著她陪笑。
「真是太好了呢!傑德。」我也連忙順口說道。
珍娜滿面春風,即使是深夜了一臉妝容仍完美無瑕。「啊,雪碧小姐,抱歉現在才認出妳來,今天與令尊的簽約很順利呢。」
「我有聽說了,謝謝妳喔。」我掛起笑容。
「是我們該恭喜妳們才是,歡迎搬到城市裡來。」市長秘書克羅風度翩翩地朝我微笑,還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傑德,方才我們已經和你的爸媽談過,明天等他們體力稍微恢復就會簽約了。」
從剛剛到現在都一直摸著撫恤金錢袋、露出驚喜笑容的傑德,此刻當然只有點頭的份。
我和沙賓小心翼翼地盡量藏起自己的防備,但看著珍娜與克羅犀利中帶著笑意的眼神,要說我們完全沒走漏出不信任感,大概也是太天真了。
他們離去之後,我和傑德聊起學校的事時,沙賓和我的默契依舊。
「我想等等去跟蹤他們。」沙賓一用心靈傳呼的方式說完,我立刻覺得這是個聰明但也危險的舉動。
他們跟傑德的意外一定有關,光想到這點,沙賓就無法按捺地先行離開。
和傑德聊了幾句後,我也該動身了。
「可以幫我保管書包嗎?反正這幾天放在醫院也用不到。我看到這東西只會更鬱悶。」傑德將撫恤金自行收起,但把方才珍娜與克羅留下的一些資料胡亂塞進書包。
話別之後,我匆匆趕到醫院外頭與沙賓會合。
「我有看到他們的黑色座車往城裡開,現在我變身去追的話還來得及。」
「等等,你不覺得可能有陷阱嗎?搞不好,她們才想反過來跟蹤我們咧。」我一把揪住沙賓。
「也是,我們不該輕舉妄動。」沙賓重重地嘆了口氣。「那現在呢?要去哪裡調查?」
「先去傑德他們家的果園看看,我想知道那裡的果園是否都被收購了。最近市政府一直收購郊區,是不是跟所謂創造就業機會的新聞有關係?」我試著努力將最近的市政新聞兜在一起,此時,沙賓毫無顧忌地將傑德書包中露出一角的資料拉了出來。
「等等,那是傑德的私人物品欸……」
完全無視於我微弱的抗議,沙賓低眉審視著紙上的內容。
那是一張宣傳政令的海報。
「朝輕工業市鎮前進!打造沙帆新風貌!海岸線與山區的產業結盟」──海報的標題如此寫道。充滿振奮感的文字下,是插畫家彩筆繪出的高質感大幅鳥瞰示意圖。
迦農市的郊區被「整理」得十分整齊,充滿觀光牧場、果園與飯店、紡織工廠、紡織工廠,甚至有大型購物中心與商店街。
「等等……所以說收購我們家的牧場,要進行原地管理,保留所有動物,其實也是要把我們家改成觀光牧場嗎?」我感到頭重腳輕。
雖然木已成舟,爸媽早把約都簽了,但那些動物真的能被原地保留、進行妥善的照顧嗎?
這並不是在醫院外頭頂著寒風就能得到結論的。我心急地與沙賓前往果園,打算看看那裡到底有什麼。
沙賓往黑暗中一跳,回頭時已是一身亮麗的銀毛狼身。
他轉頭朝我傳呼道:「快點上來啊!用走的要什麼時候才能到!」
「我……好。」我看傻了眼,沒想到變身對沙賓來說如此容易。「狼人不都要等月圓之類的才能變身嗎?」
「都經過這麼多世紀了,我們怎麼可能還像古早時代那樣啊!」沙賓瞇眼嗆我的同時,猛速的風已經隨著他的奔馳襲向我的臉。
「多虧這張圖,至少我們知道他們要收購什麼了。聽話的就像雪碧妳們家一樣,大家歡喜,不聽話的大概就是傑德家這樣,遭遇到不明力量的襲擊吧?」
「所以,你認為,是珍娜和克羅使用魔法的力量在暗中搞鬼嗎?」
「是的,我們現在只要找出證據就行了!」沙賓答道。
我不認為事情有如此簡單,如果找出證據,就能阻止市府的收購計畫,讓迦農回到從前?
而回到從前,真的就那麼完美嗎?
心底有了雜訊時,總是很羨慕沙賓的單純直率。我閉上眼睛伏身抓住白狼的皮毛,任由跨下這陣銀白色的夜風,將我帶往目的地!
十二、星火燎原
迎面撲來的疾風很寒冷,我不禁回想著,這是我與沙賓一起出動的第幾個夜晚了?
將身體貼近白狼的脊椎,呼吸著沙賓茂密長毛中蘊藏的暖空氣,我雙臂環著他,忽然感到一陣幸福的睡意襲來。有夥伴在就能安心,原來是如此簡單的道理。
我們,繼續在原野上奔馳。
邊提醒自己保持警醒,我邊望著週邊擦身而過的迦農市郊區,零星的幾棟平房建築分佈,被廣大的農田、牧場、果園綠地給包圍。這些地多半是以前拓荒人們到來時就打下的基礎,而迦農市仍算是個年輕的農牧城市,農田與果園多半也呈現出毫無章法、先來後代的墾殖方式,與我們手上拿的市政宣導圖截然不同。
「如果要轉型成市政海報上的那樣,會被摧毀的郊區土地其實只佔了三分之一,大多都能原地保留,主要是土地權轉移的問題很麻煩,才會動用魔法作為黑暗的打手。」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根本沒有原地保留這件事,而這張圖也不敢把農地果園幾乎全毀的事情畫出來,以免民眾恐慌。」沙賓意外清晰的條理,讓我心口一痛。
「沙賓,看來你一直都不相信那些人啊。」我想起已經與市政府傻傻簽約的爸媽,萬一漢克沃德牧場以後真的被改造、動物們也被處理掉,那……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我雙腿發軟,腦海中湧過千頭萬緒。
「也別擔心太多,一件一件來,合約是合約,魔法是魔法。今天我們還是該明白自己要對付的究竟是什麼。」沙賓堅定的語氣,彷彿穩定的地基般,踏實地將我托了起來。
「到了,前方就是果園了,傑德家的祖產也是其中之一。」我指著偌大的果樹腹地,接連漫延十數公里。
這裡與翠祖母居住的湖濱森林有所銜接,屬於同個水源地。以前夏天時,我會與翠祖母直接穿越森林來這,探訪祖母的友人。
冬天照理說是果樹休耕的時候,因此我不期待看見結實累累的盛況,只是想和沙賓進行實地考察。
為了隨時能保護彼此,沙賓並沒有恢復人形,而是低頭嗅聞著土地。
「如果我們暫時走失了,妳可以心靈傳呼我,我都聽得見。」
「好的。」先簡單地彼此約定,我們背對背地往不同方向行走,腳步踏在深邃的果林間,因為是小時候與祖母來過的地方,我並不感到害怕。
只是,從方才一到這裡開始,就覺得這片原本該生氣盎然的土地,竟靜得如此駭人。
深夜該有的林梟、夜鳥的啼歌,甚至爬蟲類竄過草葉間的颼颼聲,我一次也沒聽到。
「嗯,我也感覺到了。」變成狼身的沙賓用一貫傳呼的方式回答我的問題,在不遠處回首望著我。
彼此點頭保持警覺後,我在腳邊有了新發現……
那是一個用草葉編織而成的斷環。緊接著,跟前又是一個碎裂的玻璃瓶。
看來這裡也有魔法機關。承接能量之後,瓶身才會爆裂。出於好奇,我也將懷中喝完的玻璃水瓶拿了出來。
「小心喔!」沙賓從後方快步接近。
「我知道,我只是試試看。」我摒住呼吸,大膽將草葉環重新拉緊,套到自己的玻璃瓶上。
「砰!」擺在草地上的瓶子瞬間爆裂!
要不是沙賓用前掌將我推開,我可能早就滿臉是血……
「可見現在這種能量,隨時存在。」我努力說出從初階魔法書上讀到的概念。「而如果對方已經佈下能量網,方才這種擦槍走火,他們一定也能立刻察覺吧?」
「沒辦法囉!」沙賓咧起狼嘴,痞氣一笑。「那就準備迎接敵人吧!」
就在此刻,我們周遭原本屹立環伺的高大果樹,竟然紛紛發出恐怖的嗚咽倒塌聲!隨後,一陣驚駭的天搖地動彷彿要將土地炸開般,讓互相緊抱的我們摔得東倒西歪。
「嗡嗡嗡嗡……」彷彿能聽到地牛翻身的騷動,周遭的草葉瞬間就像被煮焦般萎縮斷裂,綠樹群也紛紛像被吸乾養分般,猛烈地傾頹歪斜。
「走!走!」沙賓一口叼起被摔在某顆枯黃大樹的我,努力逃出森林。
「怎麼會這樣!」我叫道。
被沙賓叼在嘴中的我聽到自己衣物的撕裂聲,一頭金髮迎風沾上眾多如蝗蟲般飛來的塵土。
當我轉頭看時,才發現原本的果樹林地,竟像被活活悶熟的鍋中野菜般,成了乾癟傾塌的深綠色荒蕪。
彷彿這些植物已有數個月沒喝過水似的。
「沙賓……它們是缺水而死的!我祖母和她飼養的斑鳩也住在同個水源地,恐怕就是那個湖有問題,他們是喝了毒水才會出事的!」我恍然大悟。
暫時安全了,沙賓一連跑了好幾公里,在一戶廢棄民宅倉庫外將我放下。
「那些魔法瓶應該是用來標示地界的,原本還能對外維持果樹活著的假象,但雪碧妳用自己的瓶子無意間引爆了能量,才會讓整個幻境都崩毀,露出樹林荒蕪的原貌。」
我點點頭。「也就是說,上游嘉雅湖被污染的問題早就存在了,是故意讓每天經過這裡的人們看不出來,以免起疑嗎?我可憐的翠祖母竟然還一直住在那裡……直到被送醫。」
原來祖母並不是因為電磁波過敏才導致最近身體欠佳,是因為喝了有問題的水啊!
到底是誰要污染水源呢?
「這裡並沒有任何興建的工廠,恐怕水源也是被魔法給污染的吧?」沙賓與我對視一眼。
「難道,是為了要讓收購更方便進行,才污染水源,斷了這些果樹的後路?」
我為這個想法感到顫慄不已。
而方才果樹區呈現出的荒旱景象,讓我想到了稍早讀過的白狼軼聞。
「裡頭就有提到旱災!但文章卻說是白月魔女施展了這種魔法,難道……是我們的祖先做的?這不可能吧。」
「就算是我們祖先做的,又怎麼樣呢?」沙賓冷冷地望著天際的銀色月亮。「我們只要找出真正的兇手,一切就說得通了。」
「沙賓,你剛剛提到地標魔法,這種魔法要牽涉到大量且隨時充飽的能量,就像是插電型的電器,唯有持續不斷的能量,才能維持住幻境的外貌狀態、並將入侵者驅除。就像我們上次在森林裡遭遇到黑狼與獵人那樣。」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推理,同時也用顫抖的指尖翻回厚厚筆記本的頭幾頁。
沙賓推論道:「既然對方連湖泊都能控制,那狼和獵人大概也是被他們入侵了心智,才對攻擊我們。」
我點著頭。「我以前讀過,這種高能量的魔法,很容易去偵測到它源頭的施佈者。」
「要怎麼做?」沙賓金色的眸子滿是急切。
※※
我們回到了沙賓平日棲身的廢棄小學校舍。我掏出迦農市的巨幅地圖,並在地圖邊緣點了根白蠟燭。
施行追蹤魔法的要件──要有能承載魔法能量的法器、血液、摘自敵人曾活動過區域的植物,配合上咒語、白蠟燭。如果身旁有擅長心靈傳呼的夥伴,將能跟周遭的生物溝通連結、協尋目標人物,再用血液去導引天地間的能量。
我教導沙賓念出咒語,自己則試著穩住心情,透過語言的力量投入注意力……
「萬物一心,為我所用。追溯源頭,還我異同。異歸異,變歸變,宇宙深影,蹤跡現形!」在沙賓的咒語聲中,我刺了自己的一點血,用懷中的紅寶石項鍊將殷紅的血珠沾到地圖上,開始了定位魔法。
地圖中央,放置著從果園帶回來的一串焦草。這個法術的用意是透過回溯方式,用從對方活動領域收集到的草葉,去反向追蹤能量來源。
我滴下的血液一開始看似平凡地被地圖紙質所吸入,接下來,紅色污漬卻彷彿聽到我們的召喚一樣,開始在地圖上游動。
血漬滑行的方向,從地圖上的果樹區域,開始緩緩移動。
追蹤術奏效了!
沙賓用鼓勵的眼神對我一笑,當我倆朗讀咒語的聲音合併在一起,窗櫺開始顫動,玻璃與窗框之間發出受到強風擊打的嗚咽聲。
「專心、專心……」我一面告訴自己,一面靜待地圖上的血漬緩緩游移。
「它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欸。」沙賓說。
我這才看見,地圖上的血漬一路順著我們方才移動的方向,現在竟然暈染到圖上的廢棄小學校舍位址。
這……不就是我們這裡嗎?
風靜止了。世界變得好安靜。血漬也不再移動,顯然地圖上的這塊小學座標圖示的殷紅污漬,就是追蹤法術的終點。
為什麼追蹤會回到我們身上呢?難道……
「對方到我們這裡了。」才意會過來,身體就猛然被吹開教室大門的強風捲上天花板。
「沙賓!」
只見沙賓硬生生被摔在對面的牆上,頓時因強力攻擊而恢復了人形。黑板與課桌椅猛力搖晃,隨後,一個扁平的黑影徐緩地從窗框滑進教室。
它如同深水處的烏賊般游動潛行,滿頭木屑與蜘蛛絲的我,仍在空中努力掙扎,想回到地面。
「終於見面了呀。」一個老邁卻聲如洪鐘的聲音響起,隨著地上扁塌的黑影浮現成型,一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這個音色聽起來像是威爾斯醫生,但卻又不是。威爾斯醫生絕對不用會這種諷刺的語氣跟我們說話,我才這麼想著……就看見一身穿著黑色皮衣、外型比平常亮麗傲然許多的醫生站在眼前。
這就是……黑影的真面貌?
「呵,用這個外表做事,只是比較方便而已。」對方獰笑道,深灰色的雙眼飽含惡意。
「你……你把威爾斯醫生怎麼了!」我努力想從空中躍下,卻彷彿有無形的枷鎖將我鎖在高空中。仔細看沙賓的處境,也跟我沒兩樣,他被固定在教室另一頭的巨大黑板底下,同樣只能抽動掙扎,金色的眼中佈滿憤怒的血絲。
「你這個下賤的傢伙!把威爾斯醫生還給我們!不要用他的身體跟我說話!」我指著眼前眼眶塌陷、一身黑衣的假威爾斯醫生。他的眼睛是極光般的妖艷藍色,彷彿隨時能將人的魂魄給吸走一般。
這個巫師到底何方神聖,目的為何?
「原來白月家族的後裔也不怎麼樣,只不過是一般的小屁孩嘛。」巫師嘲弄道。
「我對什麼家族後裔根本沒有興趣!你到底想把我們迦農市怎麼樣?」我吼著,無奈雙手雙腳騰空,我什麼也無法做,只能用眼神不斷確定沙賓是否安好。
等等,沙賓呢?他不見了?
「你是市政府的人吧?跟珍娜和克羅是一夥的對不對?到底想怎麼樣!你把我們的嘉雅湖怎麼了?」我靈機一動,連忙將視線追回巫師身上。
「哈哈,只是施展一點小法術罷了,等事情解決之後我就會拍拍屁股走人。」
我當然不相信這種道行頗高的巫師,會一口氣就說出動機,但與其陪他大眼瞪小眼,不如試著激將他看看,也許能意外得知什麼情報。
其實我已經占上風了,正是因為巫師現在十分輕敵,才會隨便現身。
「妳們白月家的魔女倒是遷移得很遠啊,本來我剛到這裡聞到狼的味道時,還不相信妳們真的存在,稍微做了一點研究,想不到只是一個裝神弄鬼的沒落小村姑,不,妳家的土地和牧場也都被我們收購了,要做村姑大概也不夠格了。呵呵。」巫師皮笑肉不笑提到牧場的模樣,的確再度打擊了我的士氣。一想到那些可愛的動物們不知該何去何從,我就感到萬念俱灰。
「打起精神,我在等機會。」此時,沙賓的聲音精準地傳到我腦海。與其露出慌張的樣子探頭探腦,我努力做出悲傷的神情,好讓巫師鬆懈。
聽巫師說「我們」,可見的確他是收購方的人,他的口音我也依稀認得,只是想不起來這是哪裡的口音。
「其實我不必親自露面也能把妳們弄死,」巫師繼續使用著威爾斯醫生的臉孔,猙獰地對我笑道:「倒是有件事我很好奇,是什麼樣的法器,能讓妳這種小妮子短時間內學會法術?雖然都是些小兒科的法術,但我也的確想親眼見識一下白月家的傳家寶。」
就在我想著該怎麼回應時,頸間忽然扯出一陣痛楚!
「還給我!」
原本戴著的紅寶石項鍊瞬間被扯斷,往巫師張開的手掌飛去。我只能持續在空中猛踢亂打,什麼也做不了。
十三、淨化
「哦,不過就是個破石頭嘛。但這指圍也太剛好了,跟我很有緣呢!魔法啊魔法,真是有趣。可惜魔法無法在一夕之間蓋好所有建設,不然我就發了。」巫師微笑地扯斷我的項鍊繫繩。原本對我而言尺寸過大的戒指,此刻已輕輕鬆鬆地戴到自己的手上。
那個項鍊雖不是我力量的來源,卻是施展法術時必要的渠道與工具,我眼前一黑,頭上腳下被懸掛在空中的姿勢,也讓我的脊椎難以負荷,就在我要昏過去時,沙賓的聲音喚住了我。
「雪碧,快點再跟他多說些什麼,準備好降落。」
降落?我還來不及搞清楚沙賓的意思……甚至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但既然這是唯一我現在能做的事……
「喂!你這個混帳!有種把戒指還給我,我們來對決啊!」
任何資歷豐富的傢伙被他口中的「小屁孩」如此叫囂,肯定都會生氣,果不其然,巫師用那張威爾斯醫生的臉孔獰笑起來。
「哦?看來我今晚有新玩具可以玩了,給妳臉還不要臉,看我怎麼弄死妳!」
「轟!」就在這瞬間,原本呈現半垮狀態的巨大黑板,忽然猛力砸向巫師。
「啊!」巫師慘叫鬆懈的這瞬間,我也因魔力的減弱而硬生生從天花板摔下。
一腳躍入沙賓的懷裡,他才放開我,便反身抽出教室長桌上的裁紙刀。
「來啊!」沙賓持刀往巨大黑板底端的巫師衝去。
巫師渾身被重達上百公斤的黑板壓住,只剩那陰險的十指仍在黑板邊緣掙扎。沙賓跳上前,伸手就是一砍。
「雪碧!還給妳!」我本能地接住沙賓拋給我的東西,這才驚叫出聲。
沙賓竟然直接將巫師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指一刀截斷,直接拋向我!
「跑啊!雪碧!別愣著!」眼看沙賓抄起地上的地圖,一手反過來揪住我,我這才鼓起勇氣,使勁將戒指從巫師的斷指上拔出。
我們沒命似的跑,雖然知道巫師的能量如此強大,一定能在短時間內就擺脫黑板追上我們,但那黑板是為階梯式教室而設計的舊式原木厚板,少說也有一百公斤,為我們爭取了不少時間。
「雪碧,謝謝妳替我引開他注意力。」
「不,你胡說什麼……我才要謝謝你救我一命吧?」我一面狂奔,一面替沙賓撥掉他身上的蜘蛛絲與灰塵。方才他躲在搖搖欲墜的黑板下,其實也是在搏命。原本就被巫師震得半垮的黑板,在沙賓的奮力一推之下,形成了我們的最佳武器。
即使力量微弱,還是能因地制宜。
我們逃離舊校舍,回到了一望無際的原野,雙腿這才無力地停下。
夜晚的星宿依舊明亮清澈,遙在千萬里之外的它們,彷彿只是這場鬧劇的旁觀者。
「雪碧……」沙賓喘著氣回頭問:「我要問妳一件重要的事……巫師的指頭,妳該不會覺得噁心就隨手扔掉了吧?」
「不。」我厭惡又害怕地摸了摸口袋。「說實在的,剛剛連好好丟出去的時間都沒有,只管跟著你跑……」
「那就太好了。有了施法者身體的一部分,只要針對它做一些魔法處理,就能削弱對方的力量。」
「啊,我知道,這是德魯伊魔法的禁錮咒。」我還是讀過不少魔法書籍的。原本以為徒勞無功的那些日子,因為自己的堅持,仍意外地學了些東西。
德魯伊的魔法講求天地之間的平衡、並向大自然借力使力,是力量微弱的我少數能施行的魔法。
即使力量薄弱又何妨?懂得使用適當的道具並向萬物力量的來源祈求幫助,才是真正的效益。
踏著薄弱的晨光,我與沙賓來到尚未被巫師染指的森林中,在泥土地上雙膝跪下。
慌亂之中,沙賓也將方才我們施展追蹤術的道具帶來了,不得不佩服他的膽大心細。追蹤定咒,其實就是一種鎖定的咒術,就像槍口瞄準對方、只等待隨時扣板機一樣。只要有被追蹤者的血,就能讓對方瞬間精力大傷。
不過,要是沙賓沒把這些東西一一撿回來,我此刻的知識也徒勞無用。
「巫師雖使用了威爾斯醫生的身體,但這是一種巫毒喪屍術,他若沒有將自己的血灌注到屍體中,就不可能用威爾斯的外表來掩人耳目。」沙賓分析道:「所以我們拿到這個斷指時,基本上也已經採集到巫師本人的血了。現在我們就可以讓他使用的肉體作廢,並消耗巫師本身的精力,達到箝制的效果。」
重新攤開地圖後,我鼓起勇氣掐緊那根斷指,擠出裡頭的血液。
「嘶嘶嘶嘶──」血一碰到方才施行定位咒的地圖,就發出硫酸侵蝕般的駭人聲響,地圖貪婪地吸取著巫師的血液,而血漬更是如污染大地的黑水般不斷蔓延,將整片圖紙染成深紫色。
其中,地圖上的嘉雅湖圖樣更是吸入了大量的血漬,成了整張圖顏色最深的黑紫色。
「施法的重心的確就是嘉雅湖沒錯,這張圖反映出那位巫師在哪些地方注入最多的黑能量。」沙賓眉頭深鎖。「妳看,果園與我們先前遇襲的森林位置,顏色是第二深的。」
我問:「那如果我們移除巫師的所有能量,是否就能解除湖泊那裡的黑魔法呢?」
「應該是這樣沒錯。但這個法術就比較艱深了,恐怕我們還需要點時間去瞭解。」沙賓嘆了口氣。
雖然再度體會到如霧霾般的深切無力感,但我專注一心,決定將此刻要施展的法術先完成再說。
如果現在做對了,就能爭取更多時間!
「萬物一心,為我所用。風之言說,定其枷鎖,大地母親,氣脈同遊。箝制,控制,壓制,抵制,四方之力,抵擋千軍!」我們重複著咒語,用染成紫黑色的地圖將巫師的斷指包覆起來,埋進土地中。
紙團上方,使用草環與我的頭髮交雜編成細繩,再沾染指尖的血液,形成封印紙團的阻力。
為了深埋紙團,沙賓在上頭疊了一層又一層的沙土。
他的黑髮與白色襯衫被汗水浸濕,而我也因為疲憊而幾乎喘不過氣。
只是一個削弱敵人力量的法術,就耗費了我這麼多精力。
「不,應該說是多虧有德魯伊的大地魔法借我力量,我和沙賓才能完成這個法術。」我試著樂觀一點,換個角度替自己打氣。
接下來我們只需要弄清楚,淨化湖泊、擊退惡能量的方法就行了。
再恐怖的長夜,都有終止的一刻。
在我們踏上歸途時,東方升起了美麗的太陽。蜜金色的晨光,使沙賓炯炯有神的眼瞳更加和煦。
越是這樣疲憊地迎接清晨,越是覺得此刻有彼此,真的很好。
但我們仍無暇話家常,而是努力推論巫師的身份。
沙賓屈著手指,邊算邊問道:「像現在這樣只要使點魔法,就能讓人們乖乖出售農地、果園各種祖產,除了市政府之外,還有誰能得利益?」
「承包商吧?啊!」我想起巫師方才說過的一段話。「他方才說『可惜魔法無法在一夕之間蓋好所有建設,不然我就發了』,當時我就肯定他是『萬象』建設那裡的人。而至於這個『萬象』建設……那天我好像也看過他們陪同市政府的人一起來拜訪過我爸媽。」
「『萬象』啊……前陣子我最討厭的社會課要做剪報,我還拜託我臨座的女生隨手幫我剪了交差呢。」
「你……」本想斜眼吐嘈沙賓,但現在不該浪費時間。我伸手接過沙賓從背包中掏出的剪報。
「橫掃沃魯思的企業家!創業故事講座,台下青年一片熱淚」新聞標題是這樣下的,內容大多是一些講述萬象建設的主理人如何飛黃騰達的經歷。
等等,沃魯思?我與沙賓面面相覷。
「白月魔女傳說故事的背景地點,就是沃魯思啊!」沙賓驚叫道。雖然傳說跟事實可能有出入,但說法卻多少能合得上。
「嗯,白月傳說的確有提到過,必薩家族和慕莎都是在沃魯思發跡,並且互相形成政治角力,看來有必要好去查一下萬象建設主理人的家譜。」沙賓說。
我認同地說:「記得那位巫師說話時有種東北口音,很似曾相識,也許巫師本身就跟萬象的創辦人有血緣關係吧?」
「家譜的話,鎮上圖書館就有,我去查就好了,雪碧妳就先回家好好休息,萬一起床爸媽找不到妳,也很麻煩吧?」沙賓貼心地推著我的肩膀,指著牧場的方向。
牧場出售後,能在那裡迎接早晨的時光也不多了,而我的確也是身心俱疲,需要好好休息。
雖然沙賓獨自調查讓人擔心,但既然我們都對心靈傳呼駕輕就熟,保持聯絡大概就沒問題了吧?
我實在累得無法再進行任何負面思考。悄悄溜回家中,確定大家都平安熟睡之後,我也短暫地進入了夢鄉。
睡夢中,我隱約感受到胖胖數次跑到房間舔吻我的手,像往常那樣叫我起床,我也聽到爸媽在房外討論著我怎麼還不起床、上床是否會遲到之類的話題。
「早上我要請假!我生病!」勉強打起精神對他們解說完,累了一晚的我就繼續昏睡到中午。
隨著房子漸漸安靜下來,我明白家人們都外出工作忙活去了。但當我再度恢復意識時,竟是被嚴重的耳鳴給吵醒的。
「嗡嗡嗡嗡嗚──」震耳欲聾的噪音排山倒海襲來,伴隨著強烈的頭痛與嘔吐感,我勉強爬下床找到助聽器戴上。
「救救我!」
「救我!」
「不要過來、我快窒息了!」
各式各樣的求救聲彷彿千百個路人的耳語,在我的腦海深處一次引爆。
眼睛與鼻子都濕糊糊的,八成是感冒了,我邊撫著臉,邊走出房門想替自己倒杯熱水喝。
「砰砰砰!」似乎有人在敲廚房的門,我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腦內那千百個呼救的各式聲音還在猛響,我甚至感覺天旋地轉,半爬半走,勉強來到廚房後門。
一開門,沙賓驚訝又擔憂的神情映入眼簾。
「雪碧……妳……」
「啊!」我一看自己的手,原來方才抹下的液體,不是眼淚也不是感冒的鼻水,而是血。我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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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嵐,第一屆尖端原創大賞得主、全球華文科幻小說星雲獎提名,已商業出版四十本暢銷小說,與要好的柴犬朋友一起住在綠色小宅第中,想用文字陪伴讀者一起認真生活。 官網:http://rabbitchu.blogspot.com/ 噗浪:https://www.plurk.com/juliesum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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