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與遺失物招領] 無形之物 (二)

曉玫是個幸福的女孩。

有溫柔的爹爹和溫柔的娘親，她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只要是好天氣，爹爹都會帶著曉玫出去種菜，讓曉玫在菜田中抓幾隻毛毛蟲或是蜻蜓來玩，當爹爹忙完了，還會牽著曉玫去附近的市集買曉玫最喜歡的糖葫蘆，回到家後，娘親煮一桌好菜，發現爹爹又買零食給曉玫會生氣的碎碎念，但之後溫柔地摸著曉玫的頭，告訴她正餐要先吃，之後把糖葫蘆先放一旁。

這天晚上，曉玫和往常一樣跟著爹爹在市集中遊逛，當她看到一支漂亮顏色的髮簪，便拉著爹爹的衣角說:「爹爹!那個好漂亮!」

爹爹看了自己的錢包，向老闆問了價錢，聽了老闆的喊價之後，只好對著曉玫無奈的搖搖頭。

曉玫牽著爹爹的手，咬著糖葫蘆，依依不捨地看著那個髮簪離去，想著自己以後長大了一定要把它買下來。

這時的她不知道那種顏色叫作『矢車菊藍』。

這天早上，死神小屋，曉玫醒了過來，她覺得自己剛才作了一個好夢，令她懷念的夢。

她想起賽拉的眼睛，那就是她小時候夢寐以求的顏色，只是長大後的她到最後也沒能買下那支髮簪，現在她的頭上戴的是一隻木色的普通髮簪。

「妳醒了呀!昨晚睡得好嗎?」賽拉在曉玫附近坐著椅子，喝著茶，翻著手中的書問候著。

「早安呀，昨天謝謝妳了，我夢到了好久以前的事，做了好夢，是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曉玫起了身，她先看到的是桌上的鬆餅和茶。

「那是早餐，起來吃點東西吧!」賽拉向她伸出手。

曉玫看著這雙小她一倍的手，她不知怎麼的感覺心酸，不自覺哭了出來:「抱歉，我不知道為什麼.......。」

「餓了吧?吃點東西會好很多喔。」

曉玫享用了鬆餅，她開始喝起香草茶，心酸的感覺也跟著香草的味道洗盡。

「鬆鬆軟軟的餅是什麼做的啊?真好吃!」曉玫問。

「那是鬆餅喔。」

「鬆餅?」

「某位大叔給我的，祂說這個給死者吃下去的話有很不錯的療效，重點是超好吃，怎麼吃都不會膩呢......。」賽拉咬著鬆餅滿足的說。

「死者?啊!妳說妳是死神對嗎?像鍾馗一樣追捕亡靈的神明?」

賽拉再度聽到鍾馗二字，聽到自己像鍾馗，差點把口中的茶都噴了出來，她想到前陣子鍾馗大叔送了很多茶和鬆餅粉給她，發現太好吃了，所以只要鬆餅吃完了都會找鍾馗幫忙代購，直到有天，她發現鍾馗的鬍子有鬆餅和茶的香氣，她才恍然大悟，吃那麼多鬆餅和茶就會長出鬍子嗎?可是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能因為區區鬍子而感到害怕呢?

下定決心要每天吃鬆餅的賽拉，聽到曉玫說自己像鍾馗，不自覺摸摸了下巴。

很好，鬍子沒有長出來。

曉玫喝著茶，看到賽拉一直摸著下巴沒有說話，曉玫想著:「這就是死神啊，感覺和鍾馗凶狠的樣子又不太一樣，感覺是個認真的女孩呢?我應該問些什麼嗎?」曉玫想了一下昨天殘破的記憶，她便開口問:

「賽拉，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停下喝茶的手，不自覺握緊了雙手放在腿上。

聽到疑問，賽拉才把摸著下巴的手放下，看了曉玫血淋淋的下半身，曉玫看到賽拉盯著自己的下半身，她也看了一下自己的腳，在她眼中，她自己的下半身是一身乾淨的衣服，困惑地看著賽拉。

「怎麼了嗎?想看我腰上的玉珮嗎?我可以借給妳看喔。」

「不用......沒事，我也在想妳怎麼死的，可是我也不清楚，妳必須自己想起來。」說完，賽拉隨手拿了本書。

「我想起來之後，妳會做什麼呢?」曉玫擔心的問。

賽拉將書放下:「如果妳願意想起來，我就能帶妳去見妳爹娘。」

聽到能夠見到爹娘，曉玫愣一了下，之後原本擔憂的神情瞬間開朗了起來:「真的可以嗎?我可以再見到他們嗎?」

「沒錯喔!對了，要歸還給妳的東西差點忘記了......。」賽拉把書放回書櫃，東找找西找找，結果......

她什麼都沒有找到。

「......這東西有點麻煩，可能要妳幫我去找了。」賽拉擺著雙手說。

「嗯?有點麻煩?」

「今天請妳在外面遊蕩一下，看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天黑前記得回家就好。」賽拉把餐盤收拾好後，手指揮向門，門打開了。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是......東西在外面的意思嗎?」曉玫問。

「嗯，那東西我放在家裡會不見，只能請妳自己去找，路上小心喔!」賽拉又對曉玫揮了手指，曉玫就這樣被一股力量推到屋子外面。

「哇!」

她跌的一蹋糊塗，滾著滾著看到廣大的天空。

「草地很軟!不用擔心受傷!盡情的玩吧~!」賽拉對著遠方的曉玫呼喊著。

之後，賽拉將門關好，看著手上的資料，那是一個鐵製的環狀物的資料。

「應該沒有關係?」賽拉自言自語著，此時身後的門又再次打開，賽拉也不回頭看看便說:「您不是在休假嗎?還來這裡監視我?還是來送鬆餅粉的呢?」

一個黑色大鬍子，身形有些胖胖的，穿著白色睡衣，頭上戴著睡帽的中年男人在門關起來的瞬間憑空出現:

「呵呵，這次的個案傷口很嚴重，我只是擔心死神小妹妹做不來罷了。」

鍾馗拿著鬆餅粉和藹的笑著說。

雖然賽拉有些粗魯，但是當曉玫感受到溫暖又涼爽的風，感受這裡廣大的平原，她卻覺得非常開心，非常自由。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路上小心，好像回到小時候一樣啊。

她脫掉了自己的鞋，露出了纏足的雙腳，在廣大的草原奔跑，不管她怎麼跑，腳都不會痛，也不會喘，體力像是永遠用不完一樣，曉玫覺得前所未有的開心。

她看看天上的小鳥，跑到附近的森林，林中有幾隻松鼠在嬉戲，在樹林中跳來跳去，曉玫追著松鼠跑到森林深處，看到一到潔淨的小溪流，她看到溪流中逆流的小魚，那些小魚有著閃亮的亮片，她好奇地捲起褲管，捲起衣袖，走進溪流嘗試抓著小魚，結果踩到一顆石頭，曉玫不小心跌倒了，濺起的水花將她淋得滿身都是，曉玫突然覺得很好笑，很開心，她在森林中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也真是的!都已經長大了在做什麼呢?」曉玫在溪水中跳起了舞，接著又看見一隻蜻蜓在眼前飛過，她想起小時候追蜻蜓的日子，便跟著蜻蜓跑了過去，跑出了森林回到了大平原。

「啊!太好了!這裡沒有丈夫，也沒有婆婆，也沒有小叔......。」

想到這，曉玫慢下了腳步，她這時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自己的下半身，盆骨被他們鎖了一個鐵環。

死神小屋，鍾馗將鬆餅粉放在流理台，他將粉包一個一個放到櫃子中。

「自從上一任死神卸任之後妳幾乎都把自己關在家裡，除非工作才會出來走走，妳平常在家裡有好好吃菜嗎?該不會每天都吃鬆餅吧?」鍾馗看著垃圾筒的一堆空鬆餅粉包說。

「鬆餅也是飯，我只是在吃喜歡吃的東西而已，反正我們又不是人類。」賽拉嘟著嘴說。

「我只是用人類的方式關心妳的生活而已啦，這次的案例身上那個貞操帶妳不打算砍掉嗎?」鍾馗拿了一本書，看了裡面的資料說。

「那個能隨便砍掉嗎?讓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東西會讓好起來的傷口迅速惡化，我只能讓她自己慢慢想起來，等到哪天她體力夠了就能自己打開那個東西了。」賽拉咬著餅乾說。

「可是啊賽拉......。」鍾馗指著書上的資料說:「這東西在她身上越久恐怕會越嚴重，它也是別的靈魂的一個碎塊，會抓著她緊緊不放，妳忘記麻木型的個案了嗎?她生前恐怕連痛覺都會直接無視掉，讓她自己想起來的話，壓抑的痛覺會跟著記憶流回來喔?」

「啊......。」賽拉嘴中的餅乾掉了下來，趕緊開了門跑出去。

「真是粗心大意......。」鍾馗說完便消失了。

晴空萬里，空中的蜻蜓看到曉玫沒追了，好奇地盯著曉玫，在她周圍飛了一回便直接離開了。

隨著蜻蜓離開，自在的氣息安靜下來。

自己剛才跑步的時候好像也沒有感覺不自在，她覺得奇怪，看看四周沒有其他人，稍微拉開了褲裙看了一下自己的下身。

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

為什麼?

突然，好幾雙黑色的手從她的下身跑出來，曉玫感到下半身的劇痛，同時這些黑色的手抓住她的頭，彷彿要將她捏碎了一樣。

周圍的景色瞬間變了樣，成了紅色的天空，黑色的樹林。

「啊!」她跌在地上，那些手依舊不肯罷休的抓著頭，其中一隻手變成了黑色的刀子，往她的肚子砍了過去。

「不要!!!」她閉上眼睛哭著大喊，然而這時她又沒有覺得痛，於是緩緩張開眼睛......。

一片漆黑，她四處看了看，看到一個像是裙子的東西。

那是，被分離的下半身，那鐵環依舊僅僅拴著她，鮮血緩緩流著流到了曉玫面前，而曉玫的上半身正盯著鮮血浸濕著自己，她想起了最可怕的記憶。

被婆婆抓著，被丈夫抓著鎖住了鐵環，還有半夜爬進她房間的小叔。

醜陋又噁心的臉孔，被挖走的肉塊，讓她瞬間忘了呼吸，停止了思考。

「林曉玫!」

漆黑的空間被這個聲音劃破，曉玫看到四周的白光透過裂縫照進了整個空間，那血淋淋的下半身和上半身也不見了。

她蹲坐在地，看到旁邊的賽拉拿著矢車菊色的鐮刀喘著氣看著她。

她第一次看到她這麼慌張，死神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嗎?

「抱歉!是我的疏忽，那東西一直黏著妳，妳也沒有覺得不舒服的樣子，我想說放著應該沒事，可是現在看來問題根本超大!今天我們先回去吧!」賽拉氣喘呼呼的拉起曉玫的手。

「謝謝妳，我沒事，妳怎麼會知道我的舊姓呢?」曉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眼神變得有些冷淡。

「我們一定會知道妳最原本的名字，要叫妳回來也只有這個名字最有力。」賽拉將鐮刀收好。

「賽拉，那個啊......。」賽拉聽到曉玫的聲音，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她，看到曉玫臉上的表情從最初見面的天真和親切變成了冷漠和哀傷。

「我想起我怎麼死的。」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