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六）

Chapter6

　　雖然是同一個社區，但卻分為東區和西區。

　　東西兩區無論是格局或是公共設施乃至坪數裝潢都大有不同，或許唯一共通的只有街頭巷尾的八卦軼事──

　　或許是因為西區的警衛曾經見過李巧寧，或許是因為她不知道該穿什麼便服最後選擇了制服，總之這次的到訪非常順利，按鈴通報確認訪客之後警衛熱心地帶著李巧寧往電梯走去，很自然地按下目標樓層。

　　──是帶著妝的顧曉詩。

　　李巧寧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竊喜，有些慌張地接過學姐遞過來的一雙拖鞋之後便像個跟屁蟲似地亦步亦趨往顧曉詩房間移動。

　　學姐家很大。

　　東區西區價位不同正是因為兩邊的格局並不對稱：東區的房一樓兩戶，西區的房一樓一戶。顧曉詩家中的客廳布置得舒適得宜，靠窗那邊還特別隔出一塊擺放著鋼琴和電子琴，掃地機器人運轉的聲音嗡嗡作響。

　　她沒問過顧曉詩的家境，但除了住在西區之外，那些家具也隱約閃著鮮明的新台幣，雖然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但看上去風格協調一致，北歐的簡約韻味十分顯著。

　　顧曉詩沒有停留，帶著她來到自己的房間。

　　門後有鏡子、書桌上有面鏡子、半掩的更衣室又是一面全身鏡，隨身攜帶的小鏡子也像是隨手可見一樣，在電腦桌前或是在書櫃上數量多到讓人難以忽視。

　　她的視線轉移到那張雙人床上。

　　一邊靠著牆壁，另一邊靠著書桌；李巧寧本以為學姐的房間會更加少女一些，可進房之後卻莫名有種溫度下降、冷峻的機械感。沒有多餘的裝飾，除了鏡子以外的東西都擺得整整齊齊，就連電腦桌上的各種線路都被特別梳理過……莫名地，李巧寧有種這裡的主人僅僅只是借住於此，除了個人起居之外不做它用。

　　──顧曉詩坐在雙人床邊，向她拍了拍床。

　　那是過去的意思。

　　當顧曉詩的手輕輕拍擊在李巧寧臉上時，她興奮了。

　　她想到上次被顧曉詩綁起來打屁股的畫面。

　　在一次又一次的揮擊之下，從賜予慾望的角色變身為承接慾望的角色，無論她怎麼扭腰閃躲，但最終顧曉詩的手掌依舊能夠精準地找到讓李巧寧吃痛且興奮的部位。那感覺是異樣的、想要讓人逃開的，最終卻不自覺地渴望著更多，主動將屁股翹得更高，而情慾的唾液和體液也隨著一個又一個的巴掌不停往下流──

　　但她現在不該思考這些。

　　「別在這時候發情，色色學妹。」顧曉詩將化妝水拍勻之後輕輕捏了捏李巧寧的臉以示懲戒。

　　李巧寧輕咬下唇，微微點頭。

　　趁著顧曉詩在準備下一個步驟的時候，她偷偷將眼睛稍微張開了那麼一些──她喜歡顧曉詩那專注的神情。

　　這次的化妝入門是顧曉詩提出的建議。

　　她一直認為李巧寧的底子不差，只是不擅打扮、又因為自己的胸部太大而自卑，長期嚴重駝背自然會進而影響心理的健康，造成惡性循環。實際上，李巧寧的皮膚極好，雖然不如顧曉詩那樣天生麗質白皙似雪，但觸感實則膚如凝脂，滑嫩卻又富有彈性，有種讓人不自覺陷入其中想要揉捏一把的衝動。

　　那天一切結束之後，顧曉詩在回家路上忍不住多次伸出祿山之爪，摸就算了，還附加一堆讓李巧寧羞澀不已的形容字句，趁著捷運上人少的時候、趁著角度遮掩，在這種開放的公共場合李巧寧完全不是顧曉詩的對手。

　　──尤其是那些疼痛依舊深深印在她的身體內部。

　　她一邊摸著，一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學妹妳這皮膚到底怎麼保養的？」

　　而李巧寧只是低著頭微微輕搖，表示自己並沒有在保養。

　　「那週末來我家一趟好了，我教妳化妝保養如何入門。」

　　聽到「我家」這個關鍵詞，李巧寧瞬間就亢奮了起來；但後面的對話內容則讓她充滿了疑問：「……為什麼要化妝？那不是媚色以人，討好社會價值觀而已嗎？」

　　「妳啊……」顧曉詩輕輕在李巧寧額頭那彈了下手指。「妳要搞清楚一件事，雖然這個世界上終究會有一堆聲音告訴妳『女孩子該是怎樣』、『怎樣的女孩子才能被稱為漂亮』、『社會的審美需要怎樣的女孩子』……但比起那些話語，妳更應該知道一件事──」

　　「化妝也好，衣服也好，髮型也好，保養美容瑜珈健身也好──這種表面的變化雖然膚淺，但女孩子是只要讓自己變得美麗就會開心的生物喔。這個美麗並不是指大眾的審美，心靈層面的美貌與開心也是一種，妳並不是為任何人化妝，只是要讓鏡子裡面的自己開心而已。」

　　李巧寧若有所思，那從來不是她考慮的問題。

　　「不化妝不保養不運動當然沒有問題，沒有人能夠置喙妳自己的選擇；但如果妳沒有嘗試過就認定那是媚俗，那是討好社會大眾，這樣不是有點遺憾嗎？」

　　她對顧曉詩這段話持保留意見，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她想去學姐家。

　　當顧曉詩家中的掃地機器人運轉聲音停下時李巧寧下意識地停止了呼吸。

　　──太近了。

　　為了今天的課程，顧曉詩在李巧寧到來之前就已經先替自己化好了妝──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顧曉詩略施粉黛的模樣，儘管一眼看上去淡麗素雅，但李巧寧卻覺得這樣的學姐比起平常英姿颯爽的模樣更添萬種風情。

　　那不是加法，不是多了一件裝備，而是全方面的提升。

　　剛進門的時候只顧著偷偷欣賞顧曉詩家裡的格局，但進房之後，坐在化妝台前幾乎是零的距離下，顧曉詩那精緻的容顏簡直能勾魂奪魄。

　　修飾過的眉毛，自然延伸拉長的眼尾，挺俏而又勻稱的睫毛……

　　她本能對「讓自己更好看」這件事有些排斥。

　　──但這樣的顧曉詩，真的好美好美。

　　偏偏她不能撲上去、偏偏此時此刻，顧曉詩正仔細地教導她該如何上妝，一個步驟邊講邊示範，雖然沒讓李巧寧試著動手，但那對深邃的黑瞳卻是把自己緊張僵硬的神情映了進去。

　　「我們簡單分成三個步驟，妝前保養、上妝、卸妝。最一開始是化妝水，建議用保濕型的，妳可以像我剛剛那樣簡單拍打，也可以用化妝棉勻開。接著精華液或是簡單的面膜都可以，兩種我都會留下來讓妳試用看看哪個比較習慣。」

　　顧曉詩神情專注，在講解的時候還讓李巧寧好好看著鏡子，確保她能夠更好的理解。

　　李巧寧頻頻點頭。

　　──但實際上她只怕被顧曉詩聽到自己咚咚作響的心跳聲。

　　她知道自己該閉上眼睛，卻又總是忍不住在動作的間隙將眼睛瞇著偷看顧曉詩，看她挺翹的睫毛、看她撫媚的眼影、看著她的手沾著東西在自己臉上輕按塗抹。

　　顧曉詩的手溫軟而又輕柔，也不知道是學姐故意不使用化妝棉還是習慣用手，透過手指傳過來的溫度和觸感總讓她不由自主地心神亂飄。

　　認真的化妝教學，她的感受卻像是被愛撫著。

　　特別是在化妝的過程中李巧寧必須閉上雙眼，雖然並不是那麼正式的剝奪視覺，但肌膚對於手指的觸碰卻更加敏感了。而兩人的距離也讓顧曉詩臉上的香氣一陣一陣傳來，那味道和平常的顧曉詩完全不同，明明並不濃厚，在這一刻卻顯得特別催情。

　　「妳的底子其實很好，尤其是皮膚質感還保有少女時的稚嫩──」

　　「學、學姐的皮膚才好！」

　　「少調皮。」顧曉詩再次輕輕彈了李巧寧的額頭，「總之，本來想要試著放大妳的細節，但其實只要稍微遮掩妳那整天發情的小紅臉也就差不多了。上妝的步驟對妳來說簡單一些，先上好防曬乳液或是隔離霜，讓妳的氣色不要那麼飽和，之後簡單上個底妝、再用遮瑕膏就好了……色色學妹，妳要我用刷具還是海綿還是用手替妳上妝？」

　　「……手。」

　　李巧寧覺得自己真的要過呼吸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有勇氣提出這個請求，但顧曉詩也只是淡然一笑，沒去嘲笑她的羞赧，認真仔細地將粉底液輕輕點綴在李巧寧的雙頰和額頭，那若即若離的手指不停滑過她的臉龐，甚至讓她懷疑起臉部會不會也是自己的敏感帶之一？

　　「妳黑眼圈有些重，稍微掩飾一二能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有精神。上遮瑕的時候注意手法，不要用推的，輕輕觸碰，像是蜻蜓點水那樣慢慢將效果擴散開、讓整體妝容平衡性看起來更好一點，這邊得特別注意色差均勻。」

　　「好，基本完成了──」

　　無視李巧寧依舊有些癡迷的眼神，顧曉詩直接拿出一面鏡子擋在兩人中間──

　　鏡子裡的人讓李巧寧覺得陌生。

　　她本想在移開一定距離之後好好欣賞顧曉詩的妝容，但看見嶄新的「自己」之後卻是感到陌生而又新奇。

　　正如顧曉詩所說，她今天的妝並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她認為李巧寧的眉毛和睫毛本來就已經很精緻了，只是她的髮型稍微有些陰沉，今天趁著化妝的時候順便將她的瀏海夾起來，讓膚色呈現更加自然的模樣就已經足夠。

　　她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漂亮的。

　　雖然並不是顧曉詩那種傾國傾城的模樣，但確實耐看不少。

　　李巧寧的臉有些圓潤，但透過簡單的妝感和髮型修飾之後頓時顯得沒那麼稚嫩，而這種混合了少女和女孩的氣息正是恰到好處，不會過於成熟，但也不像沒上妝之前那樣只是個不起眼的幼女。

　　在她沒有意識到的時候，眼淚滑了下來。

　　「──別哭啊，這樣妳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是嫌我把妳這名貴的畫布弄醜了嗎？」顧曉詩輕輕揉著她的頭說，「名貴的畫布聽起來很像會是在動森出現的藝術品……但小寧妳可沒有真品贗品之分唷，妳就是妳，化妝之後的妳也只不過是妳其中的一個可能性而已。」

　　沒有浴火，卻莫名有種重生之感。

　　她哭得更放肆了。

　　「真糟糕，這樣還怎麼教妳卸妝……我把最後一個部分補上好了，本來想替妳上個口紅，但現在妳大概更需要護唇膏？」

　　顧曉詩拿出了護唇膏。

　　她沒有塗在李巧寧的嘴上，而是一層兩層地，有些浮誇卻又均勻地抹在自己的嘴唇──

　　她輕輕吻了下去。

　　沒有舌頭，只是唇與唇的交接；這當然不會是護唇膏的使用方式，但李巧寧卻一邊品著淚水，一邊想著這就是學姐之前的味道。

　　她又聽到自己那激昂的心跳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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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己容而悅。

本來想說死都不會再去寫跟化妝有關的劇情了，但想著想著之後還會有類似的一段，覺得絕望。女孩子是怎麼買衣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章我足足看了五六次新手入門化妝影片教學才動筆，真的好想死。

謝謝應該不太想要在這種地方被感謝的美妝Youtuber Jasmine。

頻道名稱是Jas'talk，我覺得雖然對我這死異男而言猶如天書但真的講得不錯。

後續劇情我幾乎全部想好了，剩下就看我的心情更新吧。

總覺得下禮拜真的要一個禮拜一章了我好怕自己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