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寄生蟲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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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手套上殘留的泡沫讓我手伸入背後的護甲隔間裡抽出甩棒時,感覺有些黏。我試了兩次拇指才按上按鈕,好讓我能甩出全長。
  我大步走向母狗,武器在手。媘蜜趕緊跟上我,不自在地轉身看了眼那正持續與捍衛者的戰鬥。
  「喂,掠翅!」媘蜜抓住我肩膀。
  我轉身面對她,手握甩棒。我能看見她自己將某些碎片拼湊起來時,表情有了轉變。
  「該死的。」她罵道:「喂,聽……」
  她沒機會說完。白煙圍繞我們。我第一個想法是我們對手正使用殺蟲劑。
  今天事情的發展,這正就是我的運氣呢。
  我秉住呼吸,趕緊跑出煙霧,媘蜜跟上來,搜尋煙源。擊襲正要凌駕在攝政和淘氣鬼上,戰慄與暗影潛行者正在處理電擊和鐵焊。另一側,母狗與她的狗兒們,正與威揚對峙。那不是我會選擇的對手──讓有敏銳聽力的狗和那個用音波吼的男人較量。
  我在那當下幾乎要攻擊母狗,但自保力勝過了我任何報仇的渴望。媘蜜和我走過那團煙,我發現了民軍小姐。
  墨綠色的能量在她手裡霹啪爆裂,而她朝我扔了顆高飛手榴彈。我拔腿撤退,那卻是顆煙霧彈,在民軍小姐和我間噴吐煙霧。
  為什麼要煙幕?
  我放在煙裡的蜜蜂表現得很奇怪。我發現原因時相當驚訝。我知道養蜂人在採集蜂蜜前,會用煙霧來鎮定蜜蜂。我的假定是煙霧像鎮定劑般運作,使蜜蜂沉睡。現實之中,煙霧強迫蜜蜂回復本能行為。這讓它們想吃、餵食與逃跑。那些靠近密閉空間或甚至是牆腳、建築地基的蜜蜂,煙霧會讓它們調整翅膀節拍,轉移氧氣流動。
  如果她想要用煙霧來干擾我的昆蟲,她是小看了我的能力。我取消掉那些本能,派出蟲子穿過煙霧,盲目地,感覺出她的形狀。我發現她穿過煙霧,跑向我們。
  「她要來了!」我吼道。
  回想起來,那是個錯誤。
  正像我警告了媘蜜和其他人,也告知民軍小姐我的位置。我轉身逃跑,但她已舉起槍,一聲震耳欲聾爆裂聲之中開火。
  從子彈切過蟲子的方式,還有圓珠所殘留下的擾動氣流,我只能猜出她正用一把散彈槍擦過我。我側倒在地,在一次心跳後痛楚沖上我,從肩膀到右側臀部,散播過我上半身。我在猜那是非致命性的彈藥,也可能是致命彈──因為它所造成的痛楚的純粹力道,假使不是我的假面服擋住,就會打穿我。
  她能再次射擊以前,我將蟲子導引上她雙手雙眼,希望將她無力化。我還有非常少隻塗了辣椒素的蟲,就把它們派向她那。
  就算再煙霧裡很難視物,仍有一點微弱光線。那道光在戰慄使用能力時立刻消失了。
  民軍小姐在她雙手和臉被螫咬與燒灼時,腳步搖晃、蹣跚而行。那把槍已經不在她手中,也就表示我們不會承擔被射中的風險。我派出更多蟲子到其他的捍衛者成員身上,試圖使他們失去戰鬥能力。
  媘蜜四處摸索,在黑暗中找到了我,她手緊抓住我那拿甩棒的手,幫我站了起來。她在我們一跛一跛離開時撐住我。就我的感覺來判斷,看起來沒有東西斷掉。
  黑暗在我們走過街道時便消失了。戰慄向我們打招呼。「理龍呢?」
  「多謝媘蜜,她爆炸了。」我說。
  他回頭望向我們過來的路上:「那該死的煙幕。聽著,媘蜜,走過這條街,等我們。掠翅和我要回去找找,回收其他人。」
  我想那會是使用煙霧的另一個好處吧。假如你沒預期要看見東西,阻礙你的敵人的同樣優勢也無傷大雅。民軍小姐思考過了這策略。假如她的隊伍成員數量沒如此稀疏,她恐怕能造成更多傷害。
  「我的蟲子告訴我他們就在那裡、那裡還有那裡。」我指向我們隊友的方向。「我所能為你做的就這樣了。我有點被射中,不確定可以到處跑。」
  他的頭迅速轉來面對我:「射中?」
  「我想,我是沒事,是非致命子彈。」我讓他安心說:「去吧!」
  他離開了,回頭看向我後便消失回到黑霧中。
  媘蜜和我逃出來。我們在找到能藏身的地點時,走到三個街區外。媘蜜拿出她的手機,開始發訊息,推側是發給戰慄和蛇蜷。
  我們的藏身處是一棟公寓大樓的大廳。木板被釘到窗上,還有某人不久前在這裡搭營的跡象。不然這裡就和戰慄的公寓社區十分相像了。但顯然,比較不整潔。
  「妳還好吧?」媘蜜問我。
  「這個問題貌似很常出現。」
  「我很抱歉。我知道那把槍無法避免過熱,然後我能從理龍身上讀出來的丁點訊息告訴我,她會優先處理那把槍過於任何事。我也不認為妳會被卡在那裡。」
  「不。妳槍的那件事救了我的皮膚。真正的問題是……」我音量減弱。我手裡依然握著甩棒──殘留的強抑泡沫意味著,我大概得要將手套從這把武器上剝下來。我緊緊握住甩棒。
  我們在沉默中坐了將近十分鐘後,其他人才一夥一同抵達。暗影潛行者一跛一跛,有兩隻狗體型普通,攤在班特利背上,但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沒受傷。
  母狗的雙眼在看到我時,些微睜大。
  我已經站起來,幾乎感覺不到之前被散彈擦到的痛楚。血液在我雙耳中猛擊,我也能感到蟲子的嗡叫。
  「妳怎麼……」她開始說道。我沒讓她講完話。我雙手握住甩棒,擊中她的大腿。在她沒倒下時,我放掉甩棒反手敲她。她搖搖欲墜,聲議與吼聲在我周圍迴響。
  這真痛。該死的,我之前從來沒真的用雙手揍人。我納悶自己這樣有沒有打斷骨頭。
  我幾位隊友身上還有蟲子。我能感知到他們靠了過來,戰慄和淘氣鬼走來要阻止我。我在他們能抓住我前躲開,舉起甩棒,威嚇走他們。我瞬間瞥向暗影潛行者,接著用蟲群的嗡叫與唧唧尖聲擴大我的嗓音:「別過來。」
  「妳他媽在幹嘛啊!?」戰慄怒吼。
  「問她。」我的回應幾乎沒高過低吼。
  戰慄看了眼母狗,她正在摩擦自己的臉頰,大大張開下巴,就好像在測試下巴。
  我下降到蹲姿,快得使我膝蓋撞上地面。我抓住甩棒頂端,將其頂住母狗的頭,強迫鐵棍塞進她牙齒之間,重重將她向前推。
  戰慄再一次走來要阻止我,我搖頭。他猶豫了下,接著便止住腳步。
  班特利正在朝我踏步走來,為這道針對他主人的攻擊吠叫。我雙眼與他對瞪,毫不畏懼,他沒有撲襲攻擊,也許是因為他不想在過程中傷到自己的主人。我在與蟲群翁叫伴隨時開口說話,沒有斷開和那隻狗的視線:「攝政,這不是要講給暗影潛行者的耳朵聽的。」
  「了解啦。」攝政說。暗影潛行者走到電梯旁的長椅,坐下來,將她的臉埋進她雙手裡,蓋住她的耳朵。攝政告訴我:「現在,她就沒辦法聽到多少東西了。」
  「母狗。」我推了這根棍子,從母狗身上引出更多掙扎:「剛剛正試著要在和理龍的戰鬥裡搞我。把我推進泡沫。」
  母狗發出一陣被裹住的低沉嗓音,朝我身側揮出刺拳,也就是我被民軍小姐的散彈槍擦過的地方。這很痛,我為了阻止她再次揮拳,轉變位置讓自己能強迫母狗背脊倒在地上,她的頭被我的甩棒定住。她還是能揍我,但我的腳脛比她的下巴更能承受傷害。我太晚查覺自己的雙眼已經從班特利身上移開,但他還沒撕裂我。在我抬起頭時,我見到媘蜜抓住了他的鐵鍊。
  「妳是個膽小鬼,瑞秋。」我說:「妳剛做出的事,和妳因為我幾乎幹下的勾當而恨透我的事,一模一樣。妳捅了我的背。妳搞了自己的隊友。」
  她嘴裡塞了棍棒而含糊咕噥。她雙眼中的神情讓我認真擔憂:我一放她走,她就會殺掉我。
  「我現在正就在能傷害妳的位置,而我也足夠不爽到來傷害妳。」我說,嗓音低沉。「可是我不會傷害妳。現在,這場宿怨就此終結。妳有機會擊敗我,妳卻搞砸了。假如妳還在對我生氣,妳他媽的最好接受,瞭了?」
  她咆哮出兩聲模糊的話語。我推測她是想說無禮的事吧。
  我下次說話時,我彎下腰然後向她──僅僅對她──低語:「在妳試著要睡覺、不安輾轉難眠時,妳想起我在這裡所說過的話,又對我不爽?要記得妳才是那個弱者。妳丟了自己的臉,妳搞砸了,妳就是怯懦者,那連面對面與我衝突都做不到的弱智。而像我這樣了解妳?我賭這件事會讓妳煩躁。我想,這就是我能給予的懲罰了。這是妳的事,不是我的事了。
  「不久前,妳自己說過。小看我是個錯誤。妳想再暗算我一次,最好幹得好。因為假使沒成功,我就會存活下來,我會逃脫。然後我就可能真的打爛妳的下巴。而那會只是個開始。」
  我站了起來,從她嘴裡移出甩棒,走了開來,給她空間站立。我靠著牆壁,壓下按鈕把甩棒收回握把。我瞪向她。
  她活動下巴,站起來怒目注視我。她沒有給我回應,或可能是她下巴太痛沒辦法說話。其他人都沒有跳進來插手這事。
  在沉默中,我給出最後的評論:「我想我已經說完假如妳想繼續這段復仇劇就會發生的事。現在我要給妳一筆交易。第三點,是我想,我自認為我和妳的約定通常都滿公平的。」
  她雙眼瞇起。
  「我搞砸了,妳也搞砸了,隨便。羞辱換羞辱,一拳換一拳,我想認為我們已經扯平。所以現在我要相信妳會看好我後方。我會將自己放到更多狀況裡,讓妳有搞死我,有捅我一刀的最佳機會,也能在我最脆弱時逮到我。因為不這樣,我們就沒辦法發揮隊伍的功用。
  「我已經要把妳當成個該死的隊友來對待了,瑞秋,但我會更進一步。妳以為自己能撇開這些事,滿足於自己今晚先前嘗試要做的事?很好。因為假如妳願意,我還會跟妳一起照顧狗。如果妳想要,我他媽的還會給妳帶午餐。就算我現在再怎樣不爽,這就是我給妳的提案。我會當妳該死的朋友。」
  她撇開視線,往下看地面,皺眉。
  「接受或拒絕都可。」
  她顯然決定不接受。母狗跺腳離開,在班特利走過門之後摔上門,留下我們其他人站在那,在到處是垃圾的公寓大樓裡面。
  戰慄嘆息聲清晰可聞,看向我們這群人。「我們最好走吧。現在,我們該決定要怎樣處理暗影潛行者。」
  「我們可以留下她啊。」淘氣鬼說。
  攝政搖了頭:「不行啦。這樣做是有缺陷的,其中一個缺陷是我在睡覺的時候,會失去我對正被操作的人的控制能力。最好用我們的方式除掉她,而不是讓她在我打盹時在我喉嚨裡開槍。」
  「而且這麼做是有點惡質。」我說。
  「我以為妳贊成欸。」攝政說。
  「我是贊成。但這不代表我是白癡。」我回嘴。「這種精神控制……」
  「身體控制。」攝政打斷我,他語調中有著無聊:「她的精神還是屬於她的喔。」
  「那是語義差別而已。這種精神控制在惡質等級裡還滿高的。人們會回應這件事。這可能刺激他們需要開始用致命性武力來回應我們。想想,假使理龍和民軍小姐沒有放水,今晚事情走向會有多不同。」
  「當然啦。」他聳了肩。「都可。我不知道為什麼妳要和我吵。我同意啊,我們該弄掉她。」
  「你老日子裡,都怎麼做的?」媘蜜問。
  「留住三個我經常用的人,有我姐幫忙。但這也行。瞧,瞧瞧這個。」
  暗影潛行者站起,將她雙手手臂從頭周圍放下來,走到那扇門。她面對攝政。
  「我在放妳走了喔。」他說。
  他也照做了。她四肢落到地面,呼嚕咕噥。一秒後,她就裝上了弩箭,轉身將她的十字弓指向他。她在開火前停下動作。
  「是有個陷阱啦。」他說。「我的超能力有什麼功用呢?一旦我搞懂了某個人?我之後,要控制他們就會簡單超多喔。妳任何時候靠近我,我就能這樣控制妳。我能用超能力,在一眨眼之間重取回控制權。」
  他讓她舉起十字弓,指向她自己的太陽穴。那是支鎮定劑鏢箭,但這個意思看起來滿清楚的。
  「下次我有了控制?我會把妳留一整天。也許留兩天,如果我感覺想通宵的話。而這就來了搞笑的部分。」他嗓子中毫無幽默:「如果我的超能力告訴我妳在範圍裡,就算我穿平民衣服,我也會控制妳。妳連自己被控制都不會知道喔。妳現在對監護者就成了不利條件,然後妳也不會知道我在何時何地會重新取得控制……
  「除非妳離開。出城。加入其他隊伍。」
  她緩緩地,點了頭。她動作很僵硬,也很是奇特。他正在給她自己的動作的限制控制權嗎?
  「現在我釋放妳之前,來帶妳散步到城裡另一端吧。我不認為妳有蠢到會試著要跟蹤我們,但我想如果我的隊友們能確定的話,他們會感覺更舒適。」
  暗影潛行者轉身,走出了那扇門。
  攝政看向我們,聳肩。「夠好了吧?」
  「她可能會氣到來追殺我們隊上的其他人,但也就如此了。很好。」戰慄說。「讓我們送走那東西吧。」
  我們沒在地下基地裡和蛇蜷會面,環繞他的人們不是前一次開會時陪同他的制服傭兵。會面地點在碼頭南端,靠近鬧市區邊界,那棟重新打亮、搖搖欲墜的大樓的外表,比其他建築更接近我與暗地黨重逢的地方。
  那建築是老舊的四聯樓,有被鋼鐵板強化過,沙包與塑膠帆布保持室內涼爽乾燥,和其他大樓一樣。小房間裡上下鋪充滿底下樓層的一半,還有廁所、廚房和客廳占滿剩下的空間。
  我們發現低樓層是空的,便前往二樓,看見一個由兩根鋼鐵柱子所支撐的空蕩空間。有半打傭兵跟著蛇蜷,還有一群看起來人生各樣處境的人。青少年與專家們,還有兩個可能曾是假面的男人──一個瘦矮男人有著褐色皮膚與一道嘴邊的刺青,描繪了一團尖銳亂牙刺穿臉頰與嘴唇的肌膚;另一人更結實,沒穿上衣,雙手戴一套生鏽、風格老舊、看起來像機械的索具,索具上有個捕熊陷阱的鐵顎片。那鋼鐵結構是用來支持住他指尖周圍的鐵爪,同時也允許他雙手可以有所伸展。他戴了大釘項圈,顏色也和那索具差不多。
  蛇蜷坐在一張黑皮革扶手沙發,有台筆電放置在他身旁的桌上。黛娜,也在那裡。她坐在沙發椅椅腳旁,在蛇蜷腳下墊子上,以恍惚而專一眼神挑著她白裙裙邊的線頭,這告訴我,她大概非常近期裡領用了她的「糖果」。
  「暗地黨。媘蜜告知我你們任務雖有些難題,卻很成功。我能看看那資料嗎?」
  媘蜜向前走,給了蛇蜷那個USB快閃碟。他把它插進筆電,接著將電腦轉給他左手邊的中年男人好讓他能打字。
  「長官,資料毀損了。看起來是下載到百分之九十七時被中斷。」
  「你能補充那些空白嗎?」蛇蜷問他。
  「大概吧。會花上點時間。裡面還有加密。是很好的加密。也許要幾天,整個團隊處理這東西?」
  「很可能是理龍的作品。」蛇蜷說。「先假定最少會花一週吧。也許媘蜜能協助你們。」
  「是的,長官。」
  「第一優先順序,我想要屠宰場九號的資料。」
  我感到一陣涼風,但沒說任何東西。他是要雇傭他們?假使他這麼做,會是我眼中的巨大錯誤。
  攝政幫我問了那問題:「屠宰場九號?」
  「他們至少有幾個成員在城裡被看到,捕獵當地人,干擾復甦工作。最近的混亂讓城市成為他們的遊樂場。」蛇蜷說。「我其中一個隊伍遲早會要對上他們。」
  「有多可能?」媘蜜問道。她朝黛娜傾了頭。「你能問她嗎?」
  「我想是能問。」蛇蜷將他手放到黛娜頭上,梳起她的頭髮,他的手滑下她臉側邊直到他能將手指尖放到她下巴之下,抬起她的頭來看向他:「寵物?」
  其中有著某種讓人心煩的親密,使我不願意多想。不,不是親密。那對我所獲得的印象來說不是正確的字詞。強烈占有。我撇開眼神。
  「是?」黛娜問。
  「我其中一個隊伍遇見屠宰場九號的可能性有多少?」
  「誰?」
  他移動身子拿起筆電,中年男人往後走,讓他取走筆電。他打了幾秒鐘鍵盤,然後轉過筆電好讓黛娜能讀到。螢幕上有一排圖片。
  「骨鋸【Bonesaw】。」他說。那螢幕上的女孩看起來幾乎沒比黛娜大,也許和愛紗年紀相同。那個圖片顯示出了她的大眼睛,一道乾血斜斜抹塗在她臉上。
  「碎歌鳥【原文Shatterbird】。」一位戴了遮住她上半張臉頭盔的深色頭髮、褐色皮膚女人,頭盔上有著鳥喙形狀。我想起了鋼鐵鷹,那我試圖要幫助,卻在終結招喚者的攻擊中死去的男孩。從我所讀到的東西來說,碎歌鳥通常會在那九人抵達一座城市時使用她的能力,最大化恐慌與恐懼。我猜他們現在是飛行於雷達偵測之下。幹,以防萬一,我得要改些假面裝的東西了。
  「爬者【原文Crawler】。」這次,沒有肖像。依然是監視攝影機畫面,一個畸形的輪廓,在幽暗的區域裡,連人形都算不上。當我在為自己研究可能的英雄名時,有讀過關於他的事。那都不怎麼漂亮。
  「偶人【原文Mannequin】。」又是另一個遠距離相片。照片裡的人形站在骨鋸旁邊,陰影背景之中還有另一個笨重體型的人。他站起的高度幾乎有她兩倍高,而他看起來像個人造物。他的身體有截塊,每個部分都被包裹在陶瓷或塑膠或漆成白色的鋼鐵硬殼裡──我沒辦法確定那是哪種材質。他的關節是鐵鍊和球關節的混合設計。一位有身體改裝癖的巧匠。我沒辦法說那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超能力轉化結果,有多少是骨鋸的作品。
  「欷帛力亞【原文Siberian】。」一個女人,從頭到腳全裸,她的身體被塗上如玉的墨黑與雪白色交織的條紋。她曾經和三巨頭──傳奇、雅麗珊卓和昹奪羅──好幾次對打,而她依然活了下來談論這些事。或至少,她是活於世。從我所讀到的東西來看,她不說話。
  「烙痕女【原文Burnscar】。」比較年輕,也許是個年紀較大的青少年或貌似年輕的二十多歲的人。她看起來幾乎是個普通人,她深色頭髮剪得像狗啃,接著我也看到她兩頰兩側都有一排香菸灼傷,她雙眼中有著暈糊微光。
  「爛斧臉【原文Hatchet Face。Hatchet是指手斧】。」這人我連聽都沒聽過。那男人沒戴面具,剃了光頭。他看起來像被狠狠揍過、燙傷,單純虐待到他臉上的疤痕組織比血肉還多,而他看起來一開始也沒多英俊。
  「快斬傑克【原文Jack Slash】。」傑克看起來像某個算是帥氣的普通人,他黑髮剪得很短,也用髮膠弄出了個型。他的鬍子和八字鬍都被毫無瑕疵地修剪出鋸齒邊,他的襯衣有著皺褶,只扣了一個鈕扣,讓他無毛的上胸口露出來。他臉上有種強尼.戴普的神情,不過他也有著美人尖、一張較長的臉和較淺色的雙眼。假如你忽略他是個連續殺人犯的事實的話,他長相是很好看。他在相片裡握了把廚房小菜刀。
  有在超能力開始影響前就被搞爛的超亞人類,像母狗;也有在獲得超能力之後才變成怪物的超亞人類,像是爆彈。然後也有真的很危險的人,那些大概在有超能力出現影響以前便成為怪物的人,有超能力後就更糟糕了
  假使這樣還不夠糟,你就有骨鋸,她是某種──以精神變態來說──類似藝術家的人。那種人會拉其他瘋子到她身邊,只因為他們想看看她接下來會做什麼。即使這種互動模式通常不可行,但就我了解,傑克想出了某些辦法,成功讓他們彼此僵持,讓那個隊伍或多或少保持完整。他足夠熟悉隊上的心理,也單著魅力到足以使他們不殺掉彼此。
  不是說他們不會自相殘殺。目前他們隊伍裡只有八個成員,人員周轉率還滿高,因為他們傾向莽撞、內鬥與誇張炫耀。他們會認為襲擊小學根本不算什麼,單純是因為他們能那樣幹就幹了。當英雄追擊他們,都會帶著致命性武器。
  「嗯姆。」黛娜說。
  「什麼事,寵物?」蛇蜷低語。
  「就是他。」
  「誰?」
  她指向螢幕,指向快斬傑克。「他。」
  「寵物,妳得要跟我們解釋。他怎麼了。」
  「他是那個讓所有人死掉的人。」
  我抖了下。什麼?
  「在場所有人?」
  黛娜搖了頭,她的頭髮在頭兩側飛動。「是所有人。我不懂。解釋不了。」
  「試啊。」他督促她。
  「有些時候是兩年。有些時候有八年。有些時候是中間。但只要他活著,就有某件事發生,地球上的所有人就都開始死掉了。不是所有人最後都會死掉,但在某件事情開始發生,所有人都一個接一個,死得真的很快,一年裡幾乎所有人都死了。是因為這樣很合理,我才說是所有人,有一小群人活下來但他們之後也很快就死了然後……」
  「寵物,噓。我想我們理解妳在說什麼了。現在安靜一下,除非妳認為有重要的事要說。我們需要思考這件事。」
  沉默君臨長長數秒鐘。鴉雀無聲。
  「我不認為,他的超能力是全部原因。」戰慄緩緩,說道,好像要思量自己所說的話。「空間扭曲效果,任何他握著的刀刃都會延伸到嚇人的長距離,揮展時還會加上最佳化力道。他揮出刀子,會切過一整群人。沒道理他能謀殺掉地球上的每一個人。」
  「除非他不知怎地把整個星球切成兩半。」媘蜜若有所思。
  那句話使人沉默。
  「不對。」黛娜說。「他沒那麼做。」
  「我認為假如我們要理解這件事,就需要更多數字。他成功毀滅世界的可能性有多少?到小數點後一位。」
  「八十三點四。」
  「妳說過是假如他還活著。如果我們殺掉他呢?現在?到小數點一位。加上如果我使用我的能力。」
  「如果你用了你的超能力,在他離開城市有某個人殺掉他的機率是百分之三十一點二。假如你們殺掉他,那件事就不會在之後十五年內發生了。」
  「所以還是會發生。」蛇蜷問。
  「對啊。一直都會發生。」
  媘蜜開口說:「那麼,他就是某件事的催化劑了。」
  「寵物,那件事總會成功嗎?有某個東西殺掉地球上的所有人?」
  她搖了頭:「不是一直都成功,也不是直接殺掉所有人。有時候有更多人活下來。有時候是幾百人,有時候是幾千人,有時候是幾十億人。但在那件事發生時總有幾百萬或幾十億人死掉。」
  「假如我是派出行旅人呢?多少機率是由他們殺掉他?」
  「我頭好痛。」
  「拜託了,寵物,這很重要。到小數點第一位。」
  「百分之二十點六。他們中有人死掉的機率是百分之三十點九。」
  「暗地黨呢?」
  「百分之十一點九是他們成功。他們和那些人戰鬥的話有百分之五十五點四是他們死掉。」
  蛇蜷嘆了口氣,接著挺直身體。他看向那個中年男人,交給他那台電腦。「我強烈建議你們取得那群人的情報。PRT紀錄裡任何細節的價值都可能無可計量。假使必須的話,你們就損失一點睡眠吧。」
  那男人拿走了筆電,嚥了口口水,他迅速點了下頭。其他在蛇蜷周圍聚集起來的人都對他們所聽見的事情同樣戒慎擔憂。
  「我們應該連絡當地英雄。」戰慄說。「讓他們知道發生什麼事。」
  蛇蜷緩慢地,點頭:「我會調查的。這麼說,我想那些數字顯示了一件事。你們並沒有和那群人戰鬥的能力。假如你們遇見他們,你們就……」
  「百分之六十。」黛娜喃喃低語。
  「百分之六十,寵物?」
  「暗地黨遇見那些人中的幾個的機率有百分之六十。」
  蛇蜷轉頭看向我們。「所以你們很可能會遇見他們。那種時候,你們就逃跑吧。放棄任何地盤,拋掉任何工作。我寧可你們活著而不是辦事成功。」
  「瞭解了。」戰慄說。
  「同時,我們要移動到我計畫的下個階段了。」蛇蜷說。「你們可能對這會面地點,以及關於這裡與我提供給你們的新總部有多相像,有些疑問。我將這些區域配備成你們的部署地點,這裡是你們將工作的站點,也是努力你們要奪取、保護地盤的地方。我還有好幾棟這種地方。假如你們可以負擔起這任務,我會讓你們每人為自己取得其中駐點。戰慄,這裡會是你的駐點,你會和淘氣鬼分享,我想這樣沒問題吧?」
  戰慄看了看周圍:「這地方滿大的,對兩個人來說有很多張床。」
  「之後還會增加更多床位。放心吧,我能提供人員,和幫手。我預計你會希望自己找人然後招募他們。資金則再連絡──我會確保任何你雇用的人都有妥當薪水。」
  戰慄點頭。
  「攝政?你的地盤會靠近戰慄的,和水邊很近。」
  攝政點頭。
  「母狗不在場?」
  「人際問題。」戰慄回應。「她會回來的。」
  「真可惜。你們另一個總部,也是我把你們全部人的物品搬進的地方,會是她的駐點。這裡厲聲人和咬囓人曾出席終結招喚者戰鬥,我就聯絡上他們。他們,和這三位年輕人。」他指向那兩個超亞人類,和三位看起來有點被嚇壞的大學年齡孩子說:「將在她底下工作。厲聲人與咬囓人聲稱他們大膽無畏,就算母狗的超能力起效果,處理狗也應該沒多少困難。我所提供的那男人和年輕的女士在獸醫醫學和處理犬隻上,有不少程度的訓練。讓她知道這些事。她可以自由判斷要接受或拒絕他們。」
  戰慄掃視那五個將會成為母狗的手下的人,點了頭。
  「媘蜜,我在羅德街附近有建立好駐紮處,在ABB的老地點之一。我推側妳隊友會想和妳連絡,而這片地區同時可以進出,也能迅速接觸其他區域。那一區已經裝好了電腦,妳也會在那裡找到工作人員、能夠蒐集情報的人,不管是從報章媒體、電腦或街上都有。妳也會發現我指派給妳的一小隊傭兵,所以也能在妳為看合適時靠那些情報行動。」
  「酷喔。」
  「掠翅,我已經在百行大道南側附近設置好駐紮處。那裡依然正在進行重建和修補工作,但如果妳有耐心,等到店家再次建立起來並且開始運轉時,那可能會是其中一塊比較賺錢地點。」
  我點頭。那裡和我老家不會太遠,靠近我們的舊藏身點。這代表了什麼?他知道我是誰,或是媘蜜提議了這個地點?我對此感到不自在。
  「攝政、戰慄、淘氣鬼和掠翅,我明白自己一開始沒選派任何員工給你們。我留給你們自己開始執行任務時,來決定你們需要什麼,以及你們希望如何工作。一當你們自己決定好後,就讓我知道,我也會盡力幫你們填好各自經營的空缺。
  「你們離開時,會收到各自總部地點的電郵。目前,就現在來說,我所要求你們的是要在你們的地盤上建立起秩序,並且採取一些控管手段。」
  周圍的人都點了頭。
  「你們今晚工作的報酬很快便會匯入你們的帳戶,也為你們所面臨的障礙加了一小點紅利。有任何問題嗎?任何你們想要提出來討論的話題?」
  「是有幾個問題,但我想我會在這個剛接受的新職位裡遇見時,」戰慄回答:「到時候再問。」
  「很好。」
  「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談。」我說,用蟲群的噪音擴增、遮掩了我的嗓音。「私下談。」
  「好的。這樣也可以,我正好也希望和妳私下討論。其他人呢?在我們分手前有任何其他事嗎?」
  沒有人更進一步發言。戰慄和其他人轉身離去,環繞蛇蜷的人們不久後也跟上他們。母狗的其中一個手下──是,歷聲人吧?──在經過我身邊時斜眼瞪了我,將他的手塞進褲檔抓癢,或是比出了個猥褻的手勢。
  真可愛。他會和母狗相處很好呢。
  當那群人離開房間,於房子裡走動時,我還能聽見樓下的雜音。那也許是戰慄,在確認他的新家。我就獨自與蛇蜷、黛娜留了下來。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隊伍被這樣分開。這時機看起來很糟糕。我有點希望自己能修補這份分歧,而如果我們各自留在自己的地盤裡,做我們自己的事,就會很困難了。
  我就見招拆招吧。
  「我有聽說在終結招喚者攻擊之後,醫院發生的事情。」
  我點頭。
  「媘蜜告訴我說,妳知道我完全曉得妳的真心。」
  「是啊。」
  「她有解釋我怎麼知道的嗎?」
  我搖了頭。她是有在祕密告訴我他的超能力。
  「好吧,我認為我也許在未來某個時間點裡會分享那項細節。妳理解我將事情維持不公開的要求吧?」
  「是啊,不。我理解的。這很合理,這樣也很聰明。」
  「嗯姆。」他低聲說道。他轉向他的寵物,像摸一隻狗或貓一樣梳她的頭。她往下瞪自己的裙子,挑起一根冒出來的線頭,把線拉出來。線頭啪一聲斷裂,她任其從手中飄落地面。接著又開始挑起另一根線頭。蛇蜷打斷了我的觀察:「所以。妳希望討論一些事?」
  「是的。我做出了個決定。」
  「說吧。」
  「之前,在豪華轎車裡,你問過我,我從這所有事情中想要什麼,我從和你的交易裡渴望什麼。」
  「是的。」
  「我要求你要修整這座城市,你告訴我說,你都已計畫好要那樣做了,然後我應該要求別的東西。」
  「然後妳也決定好了。」
  「是啊。」我深吸了一口氣。「黛娜。你的……寵物。」
  「妳想要我釋放她。恐怕我……」
  我趕緊打斷他:「不是的。」
  他停了下來,微微傾了頭。
  我吞了口氣,肚子裡有股醜惡的感受:「我知道她對你而言價值無法估量。我也知道她的天賦多有用,還有你花費多少心力取得她。我不喜歡這樣,但我理解。」
  他沒回應。他單單凝視我,他的面具缺乏眼洞,是片黑布蓋過那雙眼窩。
  「我……我所要求的是你在結束的時候讓她走。在你獲得這座城市,在你計畫成功時,你就放她回到她的家人身邊。如果你這麼做了,我就會為你工作。我會比任何人都更努力,把這座城市放到你的控制之下,在那之後,只要你還想要我,我就會一直為你工作。」
  「恐怕,掠翅,這場交易不怎麼平衡。我無意冒犯,但我最初的印象中,我的寵物對我來說遠遠比妳更重要。」
  不。我心一沉。
  「但我能接受。」他說。「以妳向我證明妳的天賦值得我損失她作為條件。我承認,妳能提供的積極性協助可能在這座城市穩穩落入我的掌握時,當我比較不必擔憂日常任務的時候,會證實妳比較有用。」
  我麻木地,點頭。
  「還有其他事情嗎?」
  我搖了頭,接著無言地,轉身離去。
  當我走下樓,媘蜜和攝政已經離開了。也許他們要確認他們的新家。戰慄和淘氣鬼正在「客廳」裡,打開物資板條箱看看他們有哪些資源可用。
  我沒上前和他們說話,或解釋最近的對話。
  我不發一語離開了這棟大樓,涉水走過水灘。我發現自己雙拳緊握,多虧強抑泡沫,我的手套黏在一起。真煩人。我懷疑自己能不能把它刮下來。
  當我將手指從手套剝下,才理解自己的手正在震抖。
  我深吸了一口氣,靜下我的焦躁心。我能辦到的。不管我得做什麼,我都會要幫助那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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