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派五大家之──朱貞木(五) /文:梁哈金
待了半個時辰光景,一個莊客上台去,手上擎著一面銅鉦,當!當!當!敲了幾下,台下閒漢們便喊著「開擂了!開擂了!」南北兩頭進出口,立時像潮水般,湧進許多人來,一霎時,台下各面繩攔外立滿了人,各座蘆棚內,也黑壓壓的坐滿了。
片時,從擂台後身西面,走上一個魁偉漢子,大踏步直到東面台口,長得高額深目,濃眉大鼻,面上青虛虛的一臉殺氣。沒有鬍子,四十左右,穿著一身不倫不類的華服,腰上束了一條青絲鸞帶,下面燈籠褲,薄底快靴,左手托著兩個英雄膽,在掌心裡搓得噹啷啷亂響,介紹自己是「小神龍」黃龍,跟蛇人寨虎面喇嘛聯辦這次的擂台。
他下台以後,幾個雜魚就上台打鬥起來。直到一個邛崍派的矮道士,將涪江棚的「獨腳飛盜」雷九霄廢了,虎面喇嘛突然上台,大吼要幫他報仇。不料他突然又是一聲怪吼,見他用右手一遮雙目,手指縫裡鮮血直流,竟然被他前妻用深山野苗用的吹箭,從暗處射出給廢了!
大家趕忙把虎面喇嘛扶下台,那怪婦人上台說明被虎面喇嘛殘害的原委,突然,一個凶眉凶目的少年叫道:「潑婦!看鏢!」眾人吃了一驚,以為這怪婦人定然命傷鏢下,不意噹的一聲響,一隻鋼鏢,竟從他掌內溜了下來,掉在台板上了,再一細著,原來這人腕上,釘著一支小小的燕尾袖箭,這人捧著右腕,痛得咬牙切齒。
這時楊展突然上台,原來袖箭是瑤霜身後小蘋所發。趁台上還找不到發箭的主兒,暗地和瑤霜一說,便自己出馬上台了。他請黃擂主打發一個人,到坡下溪澗內,撿兩枚鴨蛋大小的鵝卵石來。楊展雙袖高挽,左右兩掌內,分握著兩枚鵝卵石,走到台口,向四面拱拳以後,掌心緊握著鵝卵石,勸說大家要『以武會友』,不要怨仇相報,否則這樣下去,擂台上變成流血慘殺之地。說罷,平端的兩臂,往前一伸,兩拳一齊舒開,慢慢地側了過來,掌心完整的鵝卵石,頓時四分五裂,變成一粒粒小碎石子,從兩掌心裡紛紛掉落下來,台板上一陣碎響,碎石子落了一地。台下的人們各各驚得目瞪口呆,有人大喊道:
「好功夫,這是最難練的混元一氣功呀!」被這人一嚷,台下四面的人們,震天價喝起聯環大彩來了。
楊展猛地心裡一動,立時省悟,右棚內多半是鐵腳板七寶和尚的同道,這人出聲一嚷,是故意用混元一氣功的名堂,替自己掩蓋的,自己一時大意,把破山大師嫡傳功夫,在擂台上顯露出來,萬一被行家識透,無異自己供出與巫山雙蝶有關,對於瑤霜更是不利,百密難免一疏,自己老防瑤霜出錯,不想自己先露馬腳。
正想下台,突然左間棚內,竄出一人,一頓足,便到了台上,嘴上大喊道:「黃擂主,讓俺會一會這位高人。」楊展一看,這人長相特別,駝背猿臂,濃眉怪眼,藍絹包頭,一身藍油急裝,滿臉精悍之氣,雖然赤手空拳,腰束寬巾鼓鼓的似乎裡邊圍著軟兵刃,原來是「鐵駝」江奇。
江鐵駝怪眼凶光,面上卻故作笑容,撕著一張闊嘴,抱拳笑道:「楊相公剛才施展秘傳五行掌的功勁,金掌碎石,一鳴驚人,佩服之至,這手功夫,得先從達摩老祖易筋經打底,卻是辰州言門的獨門秘傳,與雞心拳獨步江湖。這幾十年內,深得這門五行掌秘奧的,只有一人,這人便是當年馳名江湖的巫山雙蝶,今日得見,要跟楊兄請教請教。」
他故意不提舊恨夙仇,骨子裡卻想乘機報當年他父親琵琶蛇江五被黑蝴蝶一掌落空之仇,一時訪不著黑蝴蝶,把這怨毒又移在楊展身上了,楊展剛才向大眾講說,擂台上非尋仇報怨之地,萬想不到話剛出口,便有仇家移禍江東,找到自己頭上來了,只好接招了。
這一交手,彼此乘虛蹈隙,台下看得眼花繚亂,目瞪口呆,只覺台上兩人,身法如風,進退如電,已分不清一招一式來,打著打著,猛聽得—聲怪嘯,兩人霍地一分,江鐵駝向左邊一退,雙眼通紅,兩拳一抱,惡狠狠說了句:「楊相公端的不凡。」立時轉身跳下台去了,這面楊展神色自若,只微笑點頭,並不答話,台下看得莫名其妙。
原來楊展已得破山大師真傳,對於猴拳和琵琶功—類武術,早預備著破解之法。江鐵駝身世,又被七寶和尚探得詳細,他施展家傳琵琶功,向楊展要害下手,琵琶功練的是五指一正一反的彈掃力,如果被他用上,不死必傷,不意江鐵駝一施展琵琶功,每逢他鐵指頻揮或彈或掃當口,指頭還沒有沾到人家身上,自己寸關尺上,或者是曲池穴上,總被對方用指點上,或者用金龍手斫上,立時覺得全臂一麻,指頭無力,雖然一麻即止。琵琶功恰算碰到剋星,而且好幾次都是如此,簡直無法破解,同時聽得對方低喝道:「在下不願仇上加仇,尊駕就此停手吧。」只好忍辱含恨地退下台去了。
江鐵駝知難而退,楊展以為這時可以成理成章地下台了,那知擂主黃龍立即過來,滿面堆歡地向他連連抱拳,道:「聽說楊相公和邛崍派首領丐俠鐵腳板僧俠七寶和尚等有相當交誼,對於兩派糾葛,諒必有個耳聞,這事關係著俺們華山派下許多門徒的衣食,邛崍派獨霸岷江,還不知足,還想在我們沱江涪江各碼頭,搶奪華山派的衣食飯碗,理路上實在說不下去,楊相公是讀書人,文武雙全,前程遠大,這個理請楊相公替我們評論一下,如果沱江涪江也應該讓邛崍派獨佔,只要楊相公一句話,我們馬上掩旗息鼓,抱著胳膊一忍,更不必在擂台上見雌雄了。」
右面岷江棚內,有人大喊道:「黃擂主不必來這一套,楊相公是局外人,根本不明白我們的事,你教他如何評理,現在不必多廢口舌,我們龍頭在此,請他上台向大家說明內情好了。」這人一喊,楊展轉臉一瞧,登時如釋重負,原來竟是鐵腳板。不知他在什麼時候,鑽在台下人縫裡,拿著哭喪棒似的短拐,擠出人前,鑽進繩欄,高一步,低一步的走上台來。楊展趁機回到棚內。
鐵腳板哈哈一笑,到了台口,向岷江棚內招手道:「狗肉和尚矮老道上台來!」和尚是七寶和尚,道士是矮純陽,而且來得非常神速,一縱身一齊縱上台來,在鐵腳板身後分左右一站,對於黃龍,連正眼都不瞧一眼,鐵腳板有這兩人護衛,便不必顧忌了。大聲發話道:
「邛崍門下,都應該知道前輩祖師爺傳下來兩大支派,第一支在岷江一帶,現在由我和七寶和尚管理門戶,第二支在沱江一帶。這一支門徒,這幾年因為第二支掌門人,報效國家,命送疆場,弄得群無所歸,異常散漫,其中有幾位同道,看到沒有掌門人,群龍無首,亂了章法,難免做出棄師滅祖,背教離宗的事來,常常和我商量,想把兩支門戶,並為一支。
但是我們祖師邛崍老人留下兩個七星蜂符,見符如見祖師,由兩支掌門人執掌蜂符,管束同道,一代代傳下去,在我岷江一支的蜂符,是赤金絲嵌就,沱江一支,是烏金絲嵌就,這兩具信符,是我邛崍派的寶物,也就是威振江湖的獨門七星蜂針。
不料沱江一支的七星蜂符,被掌門人遺失,好幾年沒有下落,沒有祖師爺信符,便公推出沱江掌門人,也無法約束同道。現在可好了,祖師爺神靈呵護,不忍沱江同道散漫無歸,居然被涪江第二支嫡派師兄,鼎鼎有名的矮純陽訪求到手,經過兩支派幾位名宿公議,公推矮純陽繼任沱江第二支派掌門人,從此我們兩支派兄弟攜手,患難扶持,遵照祖師爺遺規,各安生業。
今天在場如有本門第二支派門徒,務於今晚起更時分,在武侯祠柏林下會齊,自然有人知會,領赴香堂,參拜祖師,面謁二支掌門人,驗看祖師留傳七星蜂符。從此邛崍派兩大支派。均由兩派掌門人約束領導,各守範圍。
剛才黃擂主說我們邛崍門下搶人衣食,我們邛崍振暫時噎住這口氣。凡是到場的邛崍門下,立時退場。便是有人挑鬥,我們也決定置之不理,在下和同道們就此告辭。」
說罷,向四面一拱手,竟沒有再理會黃龍,鐵腳板和七寶和尚矮純陽三人,刷!刷!刷!宛如三隻燕子,竟各自施展輕身絕技,從台上飛身而起,掠過台下一片人頭,從南面出口飄身而出。
三人一走,右面岷江棚內的人們,一齊轉身,拽開後壁葦席,走得一個不剩。左面各棚內,也紛紛走出不少人來,追蹤著岷江棚內的人們走了,連瞧熱鬧的也湧出了一大半。
這一來,把台上擂主黃龍氣破了肚皮,萬料不到邛崍派有這一手,最可恨的,鐵腳板饒是口頭上佔了便宜不算,還找來青城道士矮純陽,已經得到邛崍老人遺傳第二支派的七星蜂符,重整沱江邛崍第二支派;左面棚內,自己費了許多心機,邀來沱江不少邛崍第二支派的人物,預備收羅入華山派的,竟被鐵腳板三言兩語引走,把自己一番計劃,付諸流水。
黃龍一時措手不及,呆在台上,連右面各棚內,幾個華山派厲害人物,也被鐵腳板用話封住。一時確難出場挑戰。表面上好像邛崍派仁至義盡,有意相讓,其實骨子裡有意拆台,把華山派陰乾起來。
華山派人們這樣一想,未免遷怒到楊展身上了,擂台上爭鬥既失對手,一齊惡狠狠朝著楊展瑤霜,怒目而視。
楊展和瑤霜覺察情形不妙,進退兩難。照說邛崍派幾位人物一走,擂台上定然無人出場,兩人應該立時就走。但是兩人跟在邛崍派人們後面走出,在華山派人們眼中,一發疑心兩人和邛崍派有關了。
猛見左面棚內,竄出兩人,縱上台去,卻是女飛衛虞錦雯和江燕兒江小霞,身上都帶著寶劍,兩女一上台,左棚內又飛出一人,也跳上台心,卻是江鐵駝。他一到台上,立時解下纏腰軟兵刃,黑黝黝,亮晶晶,是條絞筋騰蛇棍,江鐵駝把騰蛇棍一提,走到台口,向對棚楊展拱拳說道:
「我江鐵駝還想討教幾手兵刃。楊相公同來的那位雪衣娘,聽說也是本領出眾。江湖上已有人傳說,雪衣娘是當年巫山雙蝶的千金,不用說,更是家傳絕藝,現在鹿頭山有兩位女英雄,想乘機會一會雪衣娘,一齊請上台賜教吧。」
楊展見江鐵駝竟敢再上台來向自己挑戰,定然別有毒計,何況還有虞錦雯,今天不用殺手,怕不易脫身了。他還未答話,瑤霜已柳眉一挑,霍地起立,把身後瑤霜劍取到手內,向楊展嬌嗔道:「人家指名叫陣,還有什麼話說?走!」
畢竟他們開戰如何?請聽一個月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