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是將現實世界的殘酷與暴力,以違背常理的方式寫成的慘忍幻想。
身為童話作家的高文英,在幫精神病院裡的病人上課時,給出的童話定義卻狠狠的打破了在場所有人,包含病人也包含護工們的思維。
首先,高文英先針對童話的定義下了一個違背常識上的說法,她認為童話只是一個包裹糖衣的殘酷現實,那層糖衣是為了小孩而存在,等待他們長大後,存於他們腦中記憶的糖衣將會剝落,裸露出來的是他們正在經歷的成年現實世界。
給出定義並不能說服那些病人,所以高文英提出了幾個童話或故事,先讓台下的人說出自己心中認為這些童話的寓意為何,然後自己再來一一來戳破這些粉紅泡泡。
「《興夫傳》的寓意是甚麼?」
「為人善良才有機會發橫財。」
「不對,興夫不是長子,所以過得很貧困,這是在批評長子獨占家產的繼承問題。」
(《興夫傳》是韓國三大古典名著之一,故事內容大致在說:興夫和孬夫是兄弟。貪婪的孬夫霸占了遺產後,把興夫趕出了家門。有天興夫救了個小燕子,因此得到了巨大的財富,貪婪的孬夫為了也想得到財富,把小燕子打了一頓再救它,結果換來了家破人亡的下場。)
「那醜小鴨呢?」
「不要以貌取人。」
「不對,寓意是養育別人的孩子只是白費力氣,顧好自己的孩子就好。」
「小美人魚的意義呢?」
「即使會化成泡沫永遠消失,也要至死不渝,愛著一個人。」
「小美人魚的寓意是,覬覦有婚約在身的男人必遭天譴。」
從上面幾段對話我們不難發現,台下的病人們給出的是相對世俗與正向的解讀,高文英反駁的說法像是卸掉一切妝容,她選擇無視表層的那些美好,轉而凝視著深處的陰暗面。
我們不能說她的解讀是錯誤或是有問題,她只是用另一種觀點來解讀同一件事,多種面向的解讀法在對話中也很常見,如同日劇《四重奏》言外之意:
人們總是對喜歡的人不說我喜歡你,卻說我想你;對想見的人不說我想你,卻說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嘴上說的和心裡想的是不一樣的,這就是言外之意。
對話中的言外之意,或者故事裡的寓意,透過「作者已死」把解讀權回歸到了讀者手法,因此一個故事有多少讀者就有多少種看法。
她的解讀方法會如此灰暗如此真實,原因在於她的童年與成長經歷。
這邊我們可以引用決定論者的說法,決定論者認為,我們的認知與行為上的選擇,這些選擇的形成,本身就是由我們先前的性格特質所決定,而這些性格特質又是由我們所無法選擇的遺傳因素與早期環境所決定。
簡單說就是有因必有果,高文英的解讀方法是「果」,造成她的解讀法的是她差點被父親殺死的童年加上母親的死亡和謾罵。在很小的時候,她已經提早接觸了世界上的陰暗面,那層原本應該還存在童話上的糖衣,在很早以前就不復存在。
其實,本來很多童話的原版都是陰暗的,相信大家小時候多少都看過格林童話,其中的《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小紅帽》對於小孩子來說是能夠記著一輩子的故事,但在故事一開始出版的時候,故事的內容都特別慘忍,包含著許多暴力與色情的元素。(網路上找得到許多原本文章,如果不怕破壞童年記憶,可以找來看看)
以成人視角來看內容當然沒有什麼問題,但問題就在於冠了童話兩個字,這就代表必須以小孩的面向做書寫,顯然過於色腥羶的情節絕對不適合出現在童書之中。因為被抗議,格林兄弟也陸陸續續修改了內容,粉飾和諧了許多黑暗的部分。
同樣的,高文英作家也面臨了這個處境,她的前幾本童話書都曾被批評過過於黑暗現實,到了最新準備出版的《喪屍小孩》因為有吃人肉情節過於血腥,終於被出版界聯合抵制暫停出版,但高文英仍然不願修改,她自始自終認為童話的糖衣可有可無,最重要的是想要傳達的寓意,至於故事過於黑暗,那又如何?
亞里斯多德曾經說過,藝術創作源自於一股形成的衝動(formative impulse)以及情感表達的渴望。基本上,藝術形式即為一種對現實的模仿,反應自然界的真實寫照。藝術所要表達的目的並非事物的外觀,而是他們內在的意義,也就是說,並非他們的格調形式以及細微末節,而是他們的真實存在。(《哲學的故事》P.107)
這也印證了高文英的想法,她毫不在意表現形式是否符合童書的標準,悲慘的童年導致了相對負面視野,她的創作手法偏向黑暗,然而只要想傳達的事物有好好地傳遞到讀者手上,她絲毫不在意其他事情,她不會像格林兄弟一樣妥協,仍然繼續畫著那些代表自己人格的暗黑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