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是沒有儀式的。傍晚的時候,史考特來到小木屋陪我,他沒有指責我,也沒有提起任何關於我對蘇珊娜的反應,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地板上,抽著在 ˙死藤水儀式裡,薩滿會一邊抽Mapacho《《MapachoMapacho:南美洲的傳統菸草,和死藤水有相輔相成的功效。中文也被稱為黃花菸草,尼古丁含量為一般香菸的26倍。》,一邊進行療癒,聽我說話。很神奇的是,他總是能夠引導我往光明的一面,但是不帶任何批評,只是聽我說、從中帶領我走入自己的內心進而讓我自己去發現那塊需要被療癒的傷口。和史考特說話,我可以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愛包圍著,那種愛是不帶任何浪漫的,對我來說是所謂無私的大愛。
到了晚上,一整天未進食的我終於走到餐廳。
其實我的心裡是很害怕的,畢竟在大家面前失態,我不斷覺得會被其他人看不起我的情緒化甚至覺得會被指責,然而在我走進餐廳的那一刻,馬上就有同伴邀請我一起坐,關心我的情況,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感覺到原來自己可以如此被接納、被愛。長久以來一直活在他人的眼光裡,害怕自己的言行被四周所排擠、貼標籤、批判,即使沒有人真的說出口,心中也會有各種聲音質疑自己。
然而這樣的溫暖及同情愛包圍著我,在那樣的氛圍中終於讓我卸下對外的防備,打開心接受及愛著在同一個空間的這些人。那一刻,我們就像家人一樣的互相關心及疼愛。他們為我準備了一個由地瓜作成的『叢林蛋糕』(因為仍在死藤水齋戒中,真正的蛋糕是不允許的),每個人到我身邊給我擁抱、鼓勵、祝福,我沒有感動到落淚但是心裡是全然地踏實。
這是一個非常美好且幸福的體驗,用完餐之後,曼蒂牽著我的手和一群人一起走到山林裡看滿片天空的星星。
隔天總算來到第六個儀式,也表示這個混亂且戲劇化的旅程已經接近尾聲,因為昨天晚上體會到的溫暖軟化了我的心,起床後便告訴黛比我希望可以跟蘇珊娜道歉,希望她可以安排一個時間給我。同樣地一早就收到訊息,他們說丈夫狀況良好,在醫院時能夠正常與醫生對話。我天真以為丈夫今天就會回來,然而到了傍晚才知道,他會在醫院多住一晚。
在儀式開始之前,我坐在床墊上看著天花板,想著這幾天的起起伏伏,加上一直沒有收到和蘇珊娜談話的機會,心頭浮起指責自己的聲音:『妳做了這麼糟糕的事,她不會原諒妳的!』從那份罪惡感開始,我開始自責並回想起過去曾經以言語或行為傷害過身邊的朋友、親人,要正視存在於自己一部分的邪惡且擁抱自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這時候我進入了冥想的狀態,一邊流著眼淚對上天祈禱,默念著『我討厭我的人生,讓我死吧!』眼前是一片漆黑,心很痛。接著我在雙眼緊閉的狀態下體會到了第三眼開啟的美妙,似乎有一道光從天而降,到我眼前。「這就是神吧!」我想。
儀式開始之後,同樣喝下一小杯死藤水後不久便開始嘔吐,我閉上眼睛再度回到那個四度空間裡,深刻感覺到靈魂抽離身體的漂浮感,但這個狀態並沒有持續非常久。
我在儀式結束後醒來,突然非常想要寫字,便摸著黑一步一步地走回我自己的小木屋。叢林的夜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有一點可怕,但我知道這裡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回到我的床鋪邊,僅有油燈的微微光線,我閱讀著丈夫所寫下的筆記,試著進入他現在所在的世界、理解他眼前所經歷的,從他的文字中我看到那個真正的他,還有他所背負著的傷痛,當下我和自己做了一個約定,永遠要對他溫柔、絕不傷害身邊的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