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裡有書】--在菸廠老澡堂裡盡情「泡」書

你在哪裡讀書? 自家書房、學校教室、圖書館、書店... 以上是許多人直覺與經驗中，理所當然的閱讀場域。也許，比前述空間稍另類一些、卻也不至於太出格的答案是: (坐在)馬桶上、車廂座位、被窩裡、泡澡的浴缸內... 對了! 浴缸，你可曾在浴缸裡頂著浴帽、滿身沐浴泡泡、同時把手高舉出水位以外的範圍捧著一本書來讀? 也許有、也或許從不；不論如何，若想嘗試在沐浴空間閱讀的滋味(還是在眾目睽睽的公共澡堂)--現在有機會了，今年七月初始，歷經數月的搬遷與修繕、「不只是圖書館」，仍開在松菸文創園區、但轉移陣地到其中一個附有澡堂的神秘老空間；而一場名為「澡堂裡有書」的小小展覽，從7月11日起，別開生面地在塵封逾半世紀的日式古蹟澡堂登場了。

來松菸很多次了，從來不知道這座昔日舊菸草工廠、如今是文創園區的地方，居然暗藏了一個日本風濃厚的澡堂。但，若了解松菸歷史，對於這裡存在日式的空間及設施，就不意外了--1937年落成的「台灣總督府專賣局松山菸草工場」，是我們現在口中稱呼的「松菸文創園區」的第一個名字，當時台灣受日本統治，因此有日本血統與長相的硬體建設、生活流儀日本化，也是自然。戰後的台灣，不再被日本統治，這裡改名為台灣省菸酒公賣局松山菸廠、在1998年停產不再運作。10年前，正式變身、定名為松山文創園區。

澡堂區內的牆磚地磚，毫不掩飾地顯露年紀，斑駁的裂縫或抹不掉的漬痕隨處可見，老空間的的翻修重整，復舊重於刷新，在此處又能見到一例。

牆面錯落掛著文字設計帶有昭和早期情調的白底紅字標語，「讀書前請先沐浴」、「保持乾燥」、「節約用水」...儘管空間裡沒有一滴水、沒有水蒸氣烟氳繚繞或肥皂的香氣，卻也能莫名地觸動置身其間的人產生「我在澡堂、準備下水泡澡了」的情緒。

在半圓形澡堂的背面，是一條長長的、表面布滿帶有清潔感的白磁磚洗手台，去過日式錢湯(公共澡堂)的人應知道，得先把頭臉身體徹頭徹尾洗過一遍後、才能正式走入浴池坐定泡湯。這個洗手台此刻擺上了書、還有一張張色彩繽紛的「書後卡」...

如果，你曾有、或還有在圖書館借閱的習慣，「書後卡」，對於你想必是個不陌生、尋常且重要的借還書之必須--在書後卡蓋或寫下一本書被借與被還的日期、無形中像是為那書寫上它先後旅行到哪些人手上與眼前的生命軌跡，也有那本書的書名、書碼等一如身分證般的基本資訊，放在黏附於書尾最末頁的窄短牛皮紙袋，站在數位化已能鋪天蓋地流通與迅速管理大量物件的今日角度來看，也許拙慢、卻也是有溫度及人味的一種存在，而這裡的書後卡，不管理借還書這回事，而是有名人簽名、列出它們的心頭好推薦閱讀書目，成為相當有意思的閱讀參考指引。

穿過書後卡那排洗手台往前走，正式進入澡堂浴池、沉浸書海--首先抬頭看，在略有粗獷氣息的圓弧天花板、有一大圈造型洗鍊的光，照亮整個澡堂空間。

一隻黃色塑膠小鴨睥睨全場、居高臨下地安坐在洗手台頂緣。黃色塑膠鴨之於泡澡，算是普世價值、正字商標般的存在，看到小鴨就想到要泡澡、想到泡澡就想帶隻小鴨一起。策展的李明璁特別帶上私藏的泡澡良伴塑膠小鴨、與精挑細選的主題選書們一起亮相...

泡澡，其實是替身體紓壓解勞、又能沉澱內心情緒思維、更可以使腦內靈感迸發激盪的一舉多得之手段。泡澡是某些創作人怪癖一般的工作方式--比如寫出《羅馬假期》、《萬夫莫敵》等經典電影劇本的名編劇家Dalton Trumbo，就是習慣在深夜裡泡浴缸打字趕劇本的創作者。因此，泡澡，可以是讓人做出重要決定或產出厲害創作的起手式；就算甚麼創作也沒生出來、至少是放鬆獨處最適切的選項之一。

李明璁以泡澡為出發點，延伸出與此有關的一系列書單，帶來展場的有雜誌也有書，乍看題目與類型歧異貌似不相干，但仔細看完一輪，會驚喜地發現它們之間仍有不少聲氣貫通的共通點: 身體、性別、情慾、療癒、腦力激盪、靈感泉源、建築、空間、清潔與排泄... 泡在澡堂書海的這段時光，讀到市面上恐怕很難找到的絕版書或雜誌(比如2001年8月號、以「去泡澡吧!」為當期報導專題的日本雜誌《東京人》)、也讀到內容獵奇(而且應該很難在一般零售書店平台上露面)的絕妙好書(2013年出版的日本珍奇廁所大全《ニッポンのトイレほか》，雖是發行距今為時頗久的出版物，卻讓我在這裡意外「泡」出不少知識上與視覺上的新收穫。閱讀的醍醐味與初衷，不正是如此嗎?

昔日菸廠女工們在此洗去菸味、如今我在這裡泡出滿腦子靈感與知識。泡書泡了個太久的結果是完全忘記走出戶外探看一下別有洞天的小花園... 且留待下次，再來澡堂泡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