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沙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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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盡了的咖啡杯依舊泛著陣陣苦香,邱灝雯意識到自己手中的杯子已經空了許久,窗外的天也漸漸泛起了白光,次第驅散街上人為的昏黃。Mandy依舊在講著她的故事,不需要喝水都可以一直講下去的故事。然而,邱灝雯並不知道究竟是之前那浸了死藤水的煙,還是之後「毒氣室」與咖啡的催化,她的頭又開始昏沈。要打起精神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梅艷芳歌里唱的煤油燈下那兩隻小蚯蚓。兩隻小蚯蚓在快要熄滅的煤油燈下爬呀爬,像是Mandy漫長的路,也像是邱灝雯自己的軌跡,她們究竟都在尋找著什麼?Mandy的嘴唇還在上下翻飛,不停地說著,然而,邱灝雯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這個世界里Mandy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這個世界里還有另一個聲音,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中帶著無力。他被人叫作「成生」,剛剛與懷孕的妻子來到澳門黑沙環。
那時候,很多來澳門旅行的人分不清楚黑沙海灘和黑沙環,常有迷失的遊客捧著長槍短炮的相機在黑沙環徘徊,碰到往來的市民時不時地會問,「走了這麼久,為何還是看不到黑沙海灘?」
最初在村裡聽丈夫講黑沙海灘的時候,韻尼還不認識成子漾。她覺得一切都非常遙遠,幻想什麼時候能去澳門的黑沙灘看看則更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在韻尼的印象里,沙子本是黃色的,黑沙無論是從諧音到其所代表的意義總有著一種淒涼而沈重的感覺。好奇的驅使下,第一次進入澳門的韻尼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黑沙海灘作為第一站。
第一次坐在黑沙海灘邊,面對平靜地拍打著岸邊黑色沙子的大海,韻尼感覺到一絲緊張爬上皮膚。離開村子的時候,她曾無怨無悔,甚至「復仇」的念頭佔了上風,讓她洋洋自得,公公婆婆再也不會是束縛了,然而,逃脫精神牢籠的一剎那,韻尼最本能的母性被激發出來;這一夜之間的成熟令她開始思索,不知道這樣的托付是否值得,也第一次開始暗自揣度怎樣才能給腹中孩子其應得的最好未來。她還不知道是不是依舊需要小心地隱藏心緒,只是默默地對著大海,體會著自己一起一伏的呼吸。
成子漾走到她身邊,拉過韻尼的手,緊緊握住。那時候的他只想盡快找到一份工作,開始他們新的生活。韻尼纖細的手指在成子漾掌中被捏得有些疼痛。他的手很大,掌紋粗獷,可是十個手指卻病態般光滑,像是一個個愈合過的傷口,都說「十指連心」,即便之前也注意到了,韻尼按捺著一直沒有問過。看著膠黑的沙子,韻尼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的手怎麼了?」
那一刻,時間似乎停止。韻尼不得不承認,縮進皮膚里的緊張剎那間變成了虛怯的冷汗溢出。似乎當她從村中邁出第一步之後不久,一種隱約的畏懼感就已漸漸爬進腦海,告訴她走錯了一步棋。她開始心緒不寧。小時候,常聽行軍故事的她早就從父母那裡熟記了「一步錯、步步錯」這句話。或許是她小題大作。成子漾並沒有因為這個問題而生氣,只是抿起嘴低下了頭,松開韻尼的手,然後在她面前慢慢將他自己的雙手展開。成子漾十指上明顯看得出燒傷愈合後的平滑,而沒有指紋細碎的凹凸,仔細看去,在黑色沙子的背景下好像達利那幅《記憶的永恆》。
「你受過傷?」
「在香港曾經被燒傷,十指全部燒過了,是意外。」看似平常的最後三個字在韻尼聽來略顯多餘,不過她並沒有繼續追問。
「你看,這樣的意外之後,我成了一個沒有指紋的人,那我究竟是誰?」成子漾半開玩笑地望著遠方,眼角的魚尾紋與平滑的指尖在韻尼眼中彆扭地共存著。這黑沙海灘也奇怪得很,黑色的沙子張牙舞爪,好像是要給所有慕名而來的遊客一個下馬威,但是,真正坐在海邊聽到的卻不是狂怒的海浪咆哮聲,甚至沒有幾分起伏的形狀,只是一次次向黑色的沙灘獻上一條白色的「哈達」。「今天難得能有這樣平靜的海,」成子漾收起攤開的雙手,頭往一邊看去,順著他的眼神,韻尼看到的是一片泡在水中的小樹林,「你看到那片小樹林了嗎?那叫紅樹林,專門長在水中的樹。香港有,澳門也有,只在海邊生長。其中,很多樹的根是露在土壤外面的。走,我帶你過去看一種很有意思的植物。」
成子漾那雙奇怪的手再次將韻尼的手攥緊,開始沿著海邊走。走了不長的時間,海邊遊人的聲音就漸行漸遠,面前被一片綠色遮擋。成子漾拉著韻尼走到了樹林的一角,蹲在地上,「看!」成子漾用手指著不遠處,韻尼循著望去,只看到半濕若泥的土地中一下子「長出」好多幾乎竪直的根,每一根都盡其所能伸向頭頂的天空中。韻尼彎下腰去更近地觀察它們,密密麻麻,好像一隻隻伸向空中的手,卻不知其所求。成子漾點了點頭,說道,「你覺得它們像什麼?是不是像很多身陷泥沼中只有手留在外邊求救的人?它們一個挨一個地排列著,伸著手,那是它們的訴求,它們呼吸的方式。」韻尼再次被成子漾征服,她似乎無需害怕,而是感覺在照鏡子。眼前的鏡子並不反射自己的面龐或者輪廓,但卻像是鏡中朝自己微笑的那個影子 。韻尼摸了摸肚子,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說不出為什麼,就只是憑著腦海中一幅畫面,一個男人帶著心愛的女子站在紅樹林邊看這樣的小植物就這麼確信。幸福從來都是定格的一幅畫,自在人心。韻尼甜蜜地笑了,沈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它們叫『白骨壤』」,成子漾打斷了她的思緒,「那伸在外面的一隻隻手臂,其實是白骨壤的『呼吸根』。它們長在水里,但是需要呼吸,所以有這樣的根,伸在外面……很有意思吧?」成子漾看著賴韻尼。

空氣的凝滯不僅僅是在Mandy口中的黑沙海灘,就現在這間越來越亮的公寓里,邱灝雯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白骨壤?白骨壤!高霓在檀香山咖啡牆上掛那幅畫時說的那句,「寫寫白骨壤吧」驟然再現。是單純的巧合嗎?
「白骨壤?」驚訝之余,邱灝雯還是不自覺地將這三個字脫口而出。
「是啊,很奇怪的名字吧?」Mandy繼續說道,「他告訴我,白骨壤是他在香港的紅樹林裡第一次見到的,問了很多人才知道了這種植物的名字。他說這種植物在地球上的生存方式、它展現在世界面前的形態以及它的名字都似乎是一個完全無法剝離的整體。當他看到白骨壤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受到了觸動,奇怪的是,那一刻,他並不知道究竟被觸動了哪裡,只是覺得,我們每個人不都是白骨壤中一隻誥問蒼天的手嗎?我們不是那麼筆直,但是,根根朝天,似乎終其一生,都是為了伸出那隻手,像是要抓住天空中的什麼東西,或者僅僅是作勢要逃離深陷的泥沼?」Mandy停頓了很久,忽而朝著窗外漸漸發亮的黑沙環深情地望了一眼,接著說道,「他告訴我,他死後,希望骨灰被撒在白骨壤里。」
邱灝雯的腦海中不斷嘗試著幻想出成子漾的模樣,至少她似乎已經找到了成子漾這個名字和她頭腦中某條陳年舊聞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但是,不眠夜的疲憊加之煙酒上身的躁動讓她無能為力。頭腦中只有「白骨壤」三個字在重復著,Mandy還在繼續著她的故事——
彼時,年輕的韻尼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她更加愛成子漾了。一個比她年紀大很多的男人,在這樣的時刻說著彷似遺言的話,不但沒有讓韻尼覺得有任何的傷感,反而似乎達到了一種精神極自由的境界。她試著回想村子,回想所謂的丈夫,所有的那些泥沼和掙扎,單單是回想就讓她整個身體有一種沈沈的下墜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潤濕的空氣,以為自此,她將不再身陷泥沼,她也能自由地馳騁。
邱灝雯聽到這的時候,天已經快要大亮了。模糊中,她打斷Mandy,「等等,你是說,你丈夫跟你住在黑沙環,他十根手指上的指紋全部看不清楚,好像被燒過的樣子?」Mandy沒有回答,僅點了點頭。邱灝雯倒抽了一口氣,她看到站在市牢街對面目送監獄警察「送鬼」的韻尼和她的孩子,那把黑傘下的亡魂是韻尼的丈夫,而當時報紙媒體鋪天蓋地寫著的正是這個三十多年前在黑沙環區內犯下滅門慘案的「港澳屠夫」。
雖說這件事情過去了三十多年,但是,當事方和警方依舊介懷提起這樁慘案,因為這個案子最終沒有得到案犯的供認就因其獄中自裁而不了了之,警察方面最終也沒能以一個圓滿的方式結案。「難道成子漾就是在黑沙環……?」邱灝雯喃喃自語。
Mandy點了點頭,「所以,在鏡湖那邊看過他之後,就決定再次離開澳門,到珠海一段時間。」
隨著Mandy的敘述,邱灝雯的眼前出現了當年的韻尼,她再次站在了黑沙海灘前,只是那時候,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女孩。韻尼一隻手捧著一個不大的罐子,一隻手拉著女兒。黑沙海灘依舊平靜得出奇。
韻尼打開罈子,跟女兒一人一把地將骨灰撒在叢生於泥沼之中的白骨壤里。女兒沒有留下眼淚。韻尼曾一次次地祈求女兒不受這一切的影響,此時女兒的冷漠被韻尼當成上天兌現的承諾,可她真的未受到影響麼?看著成子漾化作了灰燼紛紛然落入白骨壤的一瞬,韻尼還是掉下了眼淚。她終究不知道累累白骨與白骨壤之間的關係,但是卻已經聽夠了關於成子漾這個案子的細節與演繹。
「其實我和我的女兒並沒有在澳門常住下來,」Mandy似乎已經讀出了邱灝雯臉上的疑問,「來澳門之後,我的肚子漸漸地顯現出來,誰想到,移民局死活不肯給我們辦永居。成子漾那時候已經在飯店找到了工作,我們將省下來的幾萬塊錢拿去移民署托關係送了禮,可是,收禮的人並沒有把我們的申請提前多久。這樣來來回回前後拖了大半年,最後,因為一次,我一個人逛街的時候被警察查身份證,可是那時候恰好沒帶身份證,也無法跟成子漾取得聯繫,警察不由分說將我帶到警署做了筆錄。筆錄接著傳至移民署,收禮的人有了更多的理由,於是,我們的永居等待時間又往後延長了不少。痛歸痛,商量之後,我乾脆就搬到了珠海住,女兒也是在珠海出生的。搬到珠海之後,成子漾每週末都會來看我,或者我帶著女兒去澳門探親。如果去澳門,有時候可以住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總是比較平靜,成子漾每天晚上回到家都會跟我講他又贏了多少錢,什麼時候就能有錢買大房子,把我們接來,做投資移民。我想,那個時候,成子漾應該是在硬熬的。我們在珠海需要他的生活來源支撐,而當時在飯店打工的他並沒有多少收入,他想要帶給我們更好的生活,也讓我們能夠盡快搬來澳門,所以才墜入了一場又一場的賭局。我不知道他做那些事情的起因與經過,但有了結果之後自己心裡還是懷疑過的,尤其是看到他在市牢中寫的那封遺書。我不知道,也不敢想。那段時間非常累,女兒也小,帶著她一個人在珠海,希望這些事情不要影響到她,但是又沒有辦法,紙里包不住火,我再祈求也無濟於事的。更何況,我要養我們的女兒,所以就開始做這個,取的就是經過陸軍俱樂部時聽到的那個名字——Mandy。」
邱灝雯剛剛還在想,改名字就好似改頭換面一般,Mandy這是在救她自己呢,還是她的女兒?
「我真的會講很多故事,有時候,做這一行的,客人並不是一味地要求性,客人有各種不同的需求,多數可以歸結為心理上的,我的那些故事幫到了他們,客人也逐漸變多了,從有錢有勢的人到越來越多的熟客。我攢了許多錢,在澳門買了現在這套房子。可是,我完全忽略了女兒的成長。以為在澳門買了房子,有足夠的經濟條件給女兒從容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女兒最重要的成長期里,我卻沒有在她身邊成為她最能夠依靠的人。她從開始的逃學到很少回家,我連跟她見面的機會都越來越少。買物業搬到澳門後,她即決定不與我同住了。」說到女兒的時候,Mandy語速明顯加快,儼然成了一個絮絮叨叨的母親。重復跟自責似乎是天下所有母親統一的識別碼,無論她們做著什麼樣的工作,終有一樣母愛是不變的。
「在澳門,她不跟我住在一起了。當初選擇將物業買在這裡,就是因為從這扇大窗子看出去,可以看到出事的地方,這麼多年了,一有時間我就去看看。我沒有辦法忘記成子漾寫給我的那封遺書,也總是不能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以前我就知道他有一個兒子也住在澳門,年紀跟我相仿。我不是要如何為成子漾洗清冤屈,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從黑沙海灘漂浮出的那些屍塊開始,這就注定是一個悲劇,一個摧毀了很多很多已經組成或者未來即將組成的家庭的悲劇。我沒有辦法想象,一個人是在怎樣暴怒的情況下去殺死拖欠賭債的一家老小的。我試著去理解成子漾,站在他的角度,承擔他那時的憎恨與狂怒。每一次也都以失敗告終。我可以理解他,但是無法看到他沾滿鮮血的雙手和布滿血絲、圓睜的怒目。後來警察交給我鏡湖醫院的字條,我覺得也已經是有了所謂的定論了。我沒有辦法做任何彌補,但是我有自己的方式。成子漾是在週末過到關閘的時候被抓捕的,他是要來看他的女兒。」Mandy說著,又回到了女兒身上,深深的自責和痛楚讓她身體微微顫抖著,她只好使勁握住咖啡杯,好像要將所有的力量全都傳導在上面一樣。「他的遺書中提到,他沒有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既然他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我尊重他的選擇,而我,選擇面對。在這裡,我每一天都踐行著我的救贖。
Mandy突然伸手拽住邱灝雯的手臂,「他們都想讓我閉上嘴巴!我只有將這些告訴妳,才不怕被封口!」
「誰想讓你閉上嘴巴?為什麼讓你閉嘴?你是不是還知道了什麼不應該知道的事情?關於這個案子,警方是否有所掩蓋?」整個屋子里的氣氛讓邱灝雯覺得陰森森地透著涼意。
「成子漾的父親雖然做生意,但他有個愛好就是收集各種跟軍隊有關的紀念品,在農村,尤其是有過革命的地方,很容易找到各式各樣的舊東西。我知道他父親最寶貝的是一塊『八一』手錶,那是一塊掉隊的軍人拿出來換糧食的表,不知道怎麼最後落到了他父親手裡。這塊表沒有到成子漾手中,倒是傳到了他在澳門的兒子手裡。剛才在『紅伶』的那個男人,他用手勒著我的脖子,就像這樣!」Mandy比了一個嚇人的姿勢,「他手上就戴著這塊表!我瘋了似地拽他的錶鏈,趁他鬆手的空隙我才跑出來。」
「那個要傷害你的人是成子漾的兒子?他為什麼這麼做?」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Mandy不安地站起身,走到桌前。她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推開窗子,讓點燃的煙順勢上升,沿著窗稜飛到窗子外面。
「今天這麼早就這麼熱,」Mandy抱怨了一句,彷彿整夜的驚悚對她而言已經被拋之腦後。「黎明即起,天就如此晴朗無雲,是不是要來颱風了?」
話音剛落,邱灝雯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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