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邵興雅趕到現場時,陸吾被隊員趕到狹長的死巷中。陸吾坐在廢棄的清道夫機器人上,幾近赤裸,全身只有一條碎布蔽體。牠的身材非常纖細,腋下肋骨嶙峋。沿著陸吾的脊椎有兩排凸刺般的疣。牠的臉則是有令人不安的對稱傷疤。在靠近一點看,牠的指甲既常又尖。瞳孔一隻是橘黃色的,另一隻卻是血紅色。
牠把左手撐在臀部旁,右腿收起,頭靠在膝蓋上,斜視著眼前的圍捕者,彷彿期待著小雅他們到來。
小隊員舉起槍,屏息以待。
照往常的經驗,他們得提防變形蟲撲上來咬掉腦袋。可是面對一個小孩子,想保有這種戒心,必須花上心思對自我催眠。
「我們可以溝通嗎?」邵興雅冷不防說。
陸吾抬起頭,眨了眨眼。牠先是左右掃視,最後定睛在邵興雅身上。
他的隊員也驚呀地說不出話。耳際,在遠方監控的聰穎捎來質問:「隊長!你在幹嘛?」
無視他的質問,小雅又向前跨了一步。
以往的變形蟲,都長得跟怪獸一樣。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從古神話中的怪獸名稱選出代號。然而這次的案主,有著人一樣的外觀,這讓興雅的心頭冒出一種可能。
「我相信你擁有智慧。」他說:「你會說我們的語言嗎?」
一陣沉默後,陸吾…緩緩開口。
「很好的判斷。」
牠有著小孩子才有的稚嫩嗓音,然而沉穩的語調卻又像深藏不漏的老智者。
「你,想必是指揮的角色。你還知道甚麼?」
邵興雅咬了下嘴唇,思考該說甚麼話。
你避開人群,不想傷害人…目前因你而死的,就只有你的母親…你想穿過那扇門,到子區,可能是為了水晶精煉廠。
然而他終究沒這麼傻,讓不明生物牽著鼻子走。
「在你出生以前,跟你類似的生物,通常帶有巨大威脅,所以我們以最警戒的態度防範。但你不一樣,你可以溝通。或許,我們可以相互理解,而我需要你承諾…」
一陣耳鳴襲來。
所有男人都縮了一下,唯獨隊長文風不動。
那是,來自高層的呼喚,夫人們的呼喚。她們大聲質疑邵興雅的行動,不是用語言,而是一種更抽象的訊息,一種構想,或說是意圖。其不可名狀,卻可體會。
男人沒辦法透過同樣的方式,把自己的想法傳回去。但可以自言自語,與他們連結的女人們可以知道他在說甚麼。
「對方擁有未知的強大,我們得謹慎。」邵興雅喃喃念著:「避免衝突是明智的。」
更強的意念襲來,更強烈的命令。這次所有隊員都半跪,唯獨邵興雅毫無知覺。
他的隊友們舉起槍,小雅更加困惑,因為他沒有命令,他也沒有接到命令,彷彿有人指揮著隊伍,卻將他排除在外…
無預警地,脈衝彈齊發。
不畏槍林彈雨,陸吾向前邁步,化作一隻長滿凸刺的獵豹,利爪直接刺入邵興雅的左肩,把他撲倒在地後,咬著他拉過隊伍,直直穿過狹巷。邵興雅抓住牠的前足想反轉態勢,卻讓牠一聲大吼給鎮住。
這聲大吼,也鎮住了本來想做第二輪攻擊的隊員。
所有人的五感都像是被果膠塞住般,除了眼睛勉強看得見模糊的色調。陸吾又喊了一聲,他們的腦袋被灌入了憤怒、焦慮、狂喜、哀傷,最後是恐懼,深沉的恐懼。
防疫小隊盡數繳械,癱坐在地上看著陸吾,每人表情都像是預見了世界末日一般。
「你也不一樣。」陸吾說。
邵興雅癱瘓在牠的腳下。他聽不清陸吾的話,因為自己的意思慢慢模糊。明明收不到母親們的精神波,剛才的恐懼可是一滴都沒有漏接。
「我剛來到這個世界,我盡其所能吸取關於你們的知識,然而我缺乏活體情報來源。你剛才說,我們可以互相理解?」
牠化回人形,起身,接著單手提起邵興雅抱在手中。不同顏色的瞳孔胡亂轉著,在此同時肩胛骨裂出一對爪子般的翅膀。
陸吾縱身一躍,翅爪順勢攀上牆壁,消失在建築的叢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