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 26 - 槍聲響起,送它而來的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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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民生路巷弄內的廢棄倉庫群,
一地的血腥沾染了整個昏舊的古蹟。
少男蹲坐在地上,雙眼發楞。
他身旁的另一名少年看起來像是昏倒。
少女拿了兩罐啤酒過來。
「喝下這個就可以嗎?」少男全身是血,恐慌地看著啤酒。
「放心……喝完我們就可以逃出去,不要害怕。」少女點頭。
「我會變得怎樣?」
「你會很好的。」
「不要離開我,拜託。」
「不會的,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永遠。」
這是少女每日放在心裡的話。
少男將啤酒喝下,一陣暈眩之後,緩緩地倒在地上。
少女默默地看著少男睡著的模樣,
心中的石頭經過了這麼久,終於落下。
「趕快走吧……」
淞元悄悄地在遠處出現,緩緩走向他們。
「謝謝你,淞元。」
「謝什麼……記得寫明信片給我。」
淞元投以一個信任的微笑。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紋綾問。
「拜託,走得越遠越好。可別被小連抓到了。」
淞元將昏睡的博荃搬上車,
紋綾坐在前座,這輛車將會往北而去。
乘著飛機,跑到越遠的世界越好。
紋綾不知道自己後車廂裡頭的皮箱,
裡頭塞著這幾年存的錢比自己想得還多。
淞元多放了一倍的錢在裡頭。
兩條道路中間的攝影機已經被淞元切斷,
紋綾會很安全地離開這裡,
這是最後對紋綾給予的溫柔,
至少這是背著小連最大限度的溫柔。
最後,淞元目送著好友離去,
這也代表下一個故事又要開始了,
他伸伸懶腰,心想今晚應該是喝酒的好時間,
因為今日的長夜可能會很長。
華洋仍然倒在血泊一旁,
淞元希望華洋這孩子能夠堅忍地走過這一關,
他將自己的DNA遺留在現場,毛髮、皮屑、指紋、鞋紋。
照著劇本走的話,
最多只會被列為相關嫌疑犯,或者重要目擊者,
根據少年輔導的相關條例,最多應該是在少年輔育院待上一段時間。
原則上他不希望華洋可以全部脫罪,最好是留一點時間讓整個事件有衰減的機會。
至少這樣,會有一小段空窗時間,讓曉筠好好思考自己如何看待華洋。
雖然他再三交代小連,希望可以守住華洋的秘密,
但是他的預感是小連會將它說出來,
自己在最後的信沒有寫透,但是他知道站在小連的立場,
或許曉筠有知的權利。
鎮定劑打下去醒來的時間應該還會有一些時間消化留給他的紙條。
淞元在紙條裡盡量精簡要做的事情,避免華洋犯下愚蠢的錯誤。
將倉庫打理得差不多後,他拿出另外一支鑰匙,徒步走到倉庫群尾端的巷弄裡,裡面停著一輛老Golf,他對錶看著時間,等待時間才能發動車輛。他閉起雙眼,再次把流程跑一遍。
直到此刻,他還是無法接受接下來要使用的武器所帶來的事實。有時他很想當面問華洋一次,但是確切不曉得該用淞元的表情還是誰的表情。真相的殘酷,角度與深度往往遠超於人的想像。越是踏得更深,越是陷入更深的深淵之中。
沈思許久之後,手機的鬧鐘讓他從回憶之中叫醒了他,
他發動車輛,將Golf緩緩駛出民生路。

偉庭望著如墨白般的窗外霧霾,他正處於人生陡峭的懸崖邊。從曉筠失蹤到現在,他的心情經歷幾經波折之後,仍然漂浮在某個無法定義的維度之中。最早答應小惠要下定決心與曉筠提離婚的時間點,因為總是停駐在嘴邊的懦弱而無疾而終。某種角度而言,他在愛情之中的角色與定位,與自己職場之中的位置屬於兩個天平的兩端。雖然自己擁有最好的律師團隊,但每次一想到要說出這句事實時,總會覺得有什麼東西將會從自己身上抽離。
這樣的延宕,隨著綿密包裹的謊言糖衣慢慢抵達到小惠已經近乎忍無可忍的時刻。從可愛的女娃兒第一聲哭啼聲開始到講著邏輯不通的牙牙學語的時刻,這一段如地下道的戀情,讓偉庭也在職場上的定位付出代價。
升上副理之後,隨著公司全面要進行組織肅清與改革時,每個人的表現就停在刀口之上。他的派系雖然是他十多年來累積起來的資本,但在公司大斧揮毫之前,一切道義與原則猶如螻蟻一般脆弱。人事的運轉與秘密生活的工作平衡讓他開始失去部份派系的民心。
他當然清楚,好的主管可是要在一些主管會議之中展現出一定的演技與段子,該是要能灑脫侃侃而談的時候,絕不能仁慈或者鄉愿。否則接踵而來的信任問題,會在自己的部門之中成為不安的因子,進而發酵成你不想要的黴菌。這一切對偉庭而言,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他的前任主管就是標準的人前不說話、人後guts永遠大爆發。
在部門內部說話可能是:『我不接受這種rule,請他們來談。』
在部門外說話可能是:『這種事情,我們當然可以配合,我們是one team,要互相幫忙。』
為什麼總會有主管在人前總是龜縮成親兒子呢?
這是之前偉庭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但他蠟燭多頭燒的時候,終於瞭解為什麼。
要能在大會議上侃侃而談,
可是要花相當多時間認真看待工程師給他們的one page report。
總是要能說出幾個看似有料的觀念,可能才能直達他人的內心。
一直以來,這對偉庭而言不是問題,只是現在的他,光是要冷靜下來都是個棘手的問題。他屢屢只能在許多場合配合公司的政策,許多反對的聲浪如他所預測的一樣,那些聲音開始在部門內部遍地開花,像是不約而同說好的一同綻放一樣。
風氣與聲音,就像是一種複合的有機體,即便不需多言與探查,身為有機體之中的自己,不知不覺也能感受到實際逐漸天平重心更動的剎那與傾向。平常與自己較勁與落後的副理,開始被安排Job Rotate了,各自已經進入了下一個循環了嗎?偉庭感受到芒刺在背的威脅,不,或許已經不是芒刺在背了,或許已經刺穿自己而只是等待宣告天下的時刻來臨。
他討厭那些用心詮釋面部表情達到滿分的同窗,那些人總是用著最善意的表情聽取你的抱怨以及對生活、工作的不滿,那些人會說著體面又安全的話,順便忍耐著自己狂喜的驕傲,『結束這輪Job Rotate之後就會上去接新的位置了』。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已經要被逐出權力核心的同心圓了,自己處心積慮地在路上剷除掉多少敵人了,現在卻兵敗得沒有還手之地。
每每想到這裡,偉庭感覺自己的心很疼,那是一種無力又只能看著事實逐漸成形的過程。這樣的缺口、這樣的失落,這樣不堪一擊的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宣告自己的王朝已經走入歷史的呢?
想到這裡時,曉筠的臉龐就會從眼簾前浮現
是那個女人啊……
那個已經覺得好久,覺得煩躁的女人,是促使一切的關鍵嗎?
曉筠消失的初幾天,這個事件像是為偉庭內心的懦弱打開了一個出口。
之後的他,只要等待曉筠的失蹤時間抵達一定的時間之後,
去失蹤人口申請證明,就會為自己的離婚打出一個突破口。
一切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胡亂機會,就這麼給自己遇上了。
這種冷血的說詞,自然是從他的律師團隊那裡聽聞的。
雖然他表面上否認這種作法的公允,
但內心卻十足信任這會是他規避自己內心最脆弱那一面的出口。
但隨著時間的更迭,
他與兒子之間的摩擦好像就像是未按下按鈕的未爆彈。
兩人在這偌大的空間之中,卻沒有十足容身之處。
該是在哪邊才會出現的生活用品;
該是在哪邊才會使用的打掃工具;
該購買怎麼樣的日常用品;
該怎麼繳納那些瑣碎開銷的帳單。
偉庭甚至因為無聊的WIFI網路費跟兒子大吵一架。
除了處理這個冰冷家中無聊的家事,
還要擠出時間往返與情婦還有可愛的小女兒相處。
這樣的日子,如果只是幾天,如果只是幾週,應該都只是還好吧?
有些事情如果不常做,怎麼樣都可以忍受,
但只要多了,心中所能接受的痛苦質量,好像會呈指數函數那樣成長。
這樣的人生可能會過一輩子?
小惠跟曉筠不一樣,一個是關愛的女人,他呵護的女人,
因此這條愛情路上,他永遠是妥協跟讓步的一方。
而曉筠呢?直到此刻,偉庭才感覺自己從未認真在乎過她的想法,
或者說連一絲絲疼惜都沒有,他將他所有的大男人性格都給了曉筠。
這樣的自己,好像走在隨時會斷裂的鋼索上。
偉庭開始懷疑一切,包括懷疑自己。
他想要離開的女人就這樣不告而別的消失了,
表面上像是如了自己的意,但實際上卻是讓自己落敗的最重要因子。
他感嘆地搖晃著自己的酒杯。
這瓶白蘭地,到底已經是幾瓶了呢?
他沒有答案,
只知道堆積如山不想執行的家事與責任好像全部壓在自己的腦門上。
突然之間,熟悉的風鈴聲響起──
這種時間會是華洋嗎?
雖然想站起身唸唸這個叛逆的少年,
但是自己只是楞楞地坐在沙發上,
任憑那些慵懶的元素六方最密堆積在自己的身心靈之上。
正當自己的意識逐漸走進模糊的小宇宙時,
眼角瞥見一個人站在房門角落。
起初,他以為是華洋,
但是透過已經有些模糊的視線判斷,
應該不是──
站在那邊的不是華洋,
而是另外一名熟悉的少年。
是淞元嗎?偉庭認真地張開雙眼。
淞元看起來歷經一般波折,疲憊似乎寫在臉上。
「你怎麼會在這裡?」偉庭問。
「徐叔叔,妳好。華洋發生事情了,所以我代替他回來拿東西。」
「他把家裡鑰匙拿給你?」
雖然是外人,但淞元經常與華洋混在一塊,加上是一個頂尖好學生,
偉庭沒有任何異議,只要能讓兒子不要跟奇怪的學生混在一起就好。
「嗯。」淞元點點頭。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他被捲入了鬥毆事件,要我從他床底下找出他藏的錢。」
「鬥毆事件?喂……等等等,你慢慢說。」
「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接到電話的,他今天下課就把鑰匙交給我,說如果他要回家時再聯絡我。如果超過時間點,都還沒有消息,就要過來這裡拿東西。」
「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偉庭拿出手機撥打給華洋,話筒的那一側彷彿被黑洞吞食一樣,全無回應。等待偉庭要不到回應之後,淞元接著開口:「應該沒人接吧,我剛剛也打了很久。」
「好吧,我先帶你去他房間。」
正當偉庭醉醺醺地站起身,準備要往臥室過去時,他聽見不尋常的聲音。
那聲音或許只有在警匪片中才聽得見,因此那清晰的聲響落在這裡時,
偉庭仍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喝得太茫,他思考自己的酒量與雙手的敏捷性。
現在還不是那一種會產生斷片或者幻覺的時刻,
因此那個不尋常的聲音是真實的囉?
「抱歉囉,徐先生,你可以慢慢轉過來嗎?」淞元冷冷地說。
偉庭緩緩地轉身,接著印入眼簾的光景是少年老練地舉起一把短槍對著自己。
「喂,小子,你在幹什麼?」
「不准叫我小子。」淞元將槍支打橫,並且冷靜地說:「往後走……」
也許是看見淞元如鷹那般的眼神,徐偉庭不敢造次,
他只能按著淞元的吩咐緩緩地移動。
「你想要做什麼?要錢的話,我都可以給你。」
「我要的很簡單,接下來我的每個命令你都要聽清楚。」
「好──」偉庭認真地點頭。
「我的後背包有另外一把槍,我等等會交給你。」
「交給我?」偉庭不可置信地看著淞元。
「不准回話。我問你,才回話……」
偉庭點點頭,他從未受過這種威脅。
淞元從背包拿出一袋牛皮紙袋丟在偉庭身旁。
「打開它!」
偉庭雙手顫抖地拆開牛皮紙袋,上面一個筆記本。
「朗讀第一頁。」
「朗讀?」偉庭不解地看著淞元。
「你聽不懂中文嗎?」
「好……你別生氣,我讀,我讀。」
偉庭打開筆記本第一頁。
「第一頁閱讀完請燒毀。後面的部份會作為法庭呈堂證物,若不按照後面所有注意事項執行,會有匿名信件公布你的秘密。為求煙硝反應能夠精確,請參考下列使用槍支簡易SOP。轄區警員在三十二分鐘後會抵達這裡,你還有足夠的時間閱讀筆記本後面所有細節。被逮捕之後全程保持緘默,不得雇用其餘律師,必須直接指定下列律師。若一切遵守規則,你會得到最友善的刑責減刑,屍體在死後會進行僵化,必須以最快的時間內移除屍體手上的槍支裝進第二頁準備的防塵集鏈袋,從廚房左側第二個窗戶往逃生梯丟棄,丟完就不必裡它,回到客廳等待警察。」
「你家的消防火警系統應該已經被你切掉了吧?自從曉筠離開後,都在裡頭抽煙吧?」偉庭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無法想像眼前這個少年到底知道些什麼。
「把槍支使用給我認真看!」
「好……好……」
「你手機應該有寶寶攝影機App吧?」
「什麼?」連這種細節都知道,偉庭吞了吞喉頭。
「手機解鎖後拿來。」
「好……」偉庭將手機遞給淞元。
「App在哪裡?」
「第二頁,寶寶分類那邊。」
上頭顯示的畫面正是馬惠君與小朋友正在房裡休息。
小朋友正好睡著。
「七分鐘會有一個她熟識的朋友去那邊。」
「什麼?」
「那個朋友會打電話給你。」
「等等……淞元,我什麼都答應你,請你不要傷害她跟小孩。」
「我有說我要傷害她們嗎?」
「那──」
淞元用左手的特製細沙手套重重地砸在徐偉庭腹部。
偉庭的口水不自覺地流在地板上,化為一道未知的恐懼。
「你不要自以為聰明,懂嗎?」
「是──」
「從她那裡過來要多久?」
「開車嗎?還是──」
「我管你這麼多,要多久?」
「開車十分鐘會抵達。」
「決定權在你身上,我只是提供一個方案。因為三十二分鐘之後,你大概會有很久的時間都見不到自己的女兒。」
「拜託,我真的跟你無冤無仇,淞元,叔叔在這邊給妳跪。」
「跪你媽的,你是應該跪沒錯。」
也許到了此刻,面具與裝飾可能不是太重要了,淞元再次重擊徐偉庭一拳。
「我說過了吧,我要你說話再說話。」
「好──」
「只要你照著我的話做,我就保他們安全,懂嗎?」
偉庭點點頭。
「流程還記得嗎?」
「屍體會僵硬,所以得趕緊將手槍拿起丟到廚房外的窗戶……」
「第幾個窗戶?」
「第二個……」
「往哪裡丟?」
「逃生梯。」
「然後要做什麼?」
「警察……半小時後會到,全程保持緘默,聯絡指定的律師。」
偉庭點點頭。
「往那邊坐過去。」
淞元拉了一張椅子放在客廳正中央,要偉庭坐上去。
偉庭點點頭,乖順地坐了上去。
「好囉,我們的時間不多。」
淞元看著手錶,仔細推敲著時間軸。
「槍支操作什麼的沒問題吧?」
「等等,這個細節很多,我從來沒使用過──」
淞元從背包裡丟出一把短槍跟彈匣給偉庭。
「做給我看,這裡面彈匣沒有子彈。」偉庭緩緩撿起。
「Glock彈匣插入之後,靠左側有一個小方塊按鍵,按下之後子彈即會上膛。扳機部份有一個凸起設計裝置,沒有按下突起物,直接扳機是壓不下去的。要將整個手指按下去,往下扣,才會成功按下扳機。你先試試看。」
「好……」偉庭照著淞元的指令揣摩這個品牌的半自動手槍使用方式。
「可以嗎?」
「正在試──」
「退彈匣的方式。按下退彈匣的按鍵,則可拿下彈匣,通常會有一兩發子彈還在你的槍膛裡,你必須然後拉滑套,多拉幾次,確認所有子彈都已經脫出。並且將上膛卡住後進行最後確認。」偉庭經由淞元的講解大致上應該理解這支手槍操作。
「由於是初學者,或許連握槍都不懂,半自動手槍大忌就是把自己的拇指放在擊錘後方,當子彈發出時,滑套與擊錘向後時會將你的拇指削掉喔。」淞元露出惡趣味的表情。
「好。」
「雙手托好槍支。建議是直接瞄準胸口,通常新手對準星位置還不熟悉,容易瞄低,直接瞄準重要臟器最多的部位是最有效的作法。主要持槍手臂打直,次要輔助手臂採鈍角方式。食指在還沒有射擊前,不要輕易地放在扳機附近。有鑑於你射擊的能力有限,距離不會太遠。建議要盡量發射多一些子彈,不同子彈發射時可以觀察血流出來的狀況與位置決定準星是否要微調,對方即便是穩定地前方給你射擊,還是會有疼痛的反射動作。最好調整完呼吸後再發射下一個子彈。」
「好,我知道了……」偉庭腎上腺素激增,也許是雙手握著槍使他感覺到真實,加上淞元的描述,他逐漸相信等等可能被脅迫做出恐怖的事情。
「我給你一分鐘調整一下呼吸,時間到了之後我會把真的彈匣給你。」
「所以我要射擊誰?」
「我有問你問題嗎?」淞元冷淡地說。
「是……對不起。」
「你沒有殺過人,第一次需要很大的勇氣與決心,甚至要有一些觸發點。如果不是與自己深仇大恨的人,可能很難跨出第一道關卡,但我相信你應該可以。這不但是為了你,也是為了馬惠君跟妳的私生女。」
當淞元平淡地提到小惠的名字時,
偉庭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絕對不是尋常人等。
即便是與自己兒子熟識的朋友,也不可能小惠跟自己的關係。
「準備好了嗎?」
「好。」
「接下來我說的事情,會決定小惠要不要來這裡找妳,實際上我已經幫你做了決定。」
「什麼?」
「她現在正在路上。」
「等等……淞元,這一切都不關她的事,我要做什麼都可以。」
「她會很安全,你放心。我接下來說的事情,跟她有關。」
「好。」偉庭點點頭。
「大概是三到四年前,華洋當時要高中大考,之前的成績非常令人堪憂。因此透過你老婆的介紹,找到一名不錯的家教老師為華洋補習。在那之後,他的成績突飛猛進,後來考到大興附中,你們都感到十分欣慰對吧?你是什麼時候跟她暗通款曲的呢?」
「這──」
「回答我!」
「好,確切時間我已經不確定了,但應該是華洋考上高中前──」
「你小朋友現在多大了?」
「我想一下……」
「快點。」
「一歲九個月……」
淞元將彈匣丟過去給偉庭,他楞楞地接住。
「什麼?」
偉庭不確定現在要做些什麼。
「時間到了,做你該做的事情,退下彈匣。」
「好。」
「快一點!」
「舊彈匣推回來給我。」
「好!」
「你準備好了嗎?」
「嗯──」偉庭點點頭,他心臟跳得很快,完全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開槍射我。」淞元的眼神堅定地看著偉庭。
「不……等等……」
「你有聽到我說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了,把我剛剛教你的那些都用上。裝上彈匣,做好所有注意事項,然後拿這把槍把我殺了。」
「我不懂……怎麼會這樣?」偉庭不知所措地看著手上的彈匣。
「我需要這個死亡。」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
「詳細的事情你不用管。」
「不……我辦不到。」
「趕快,你知道小惠跟妳女兒並沒有脫離危險的範圍喔!」
淞元拿起手上的槍對準偉庭。
偉庭雙手顫抖地裝上彈匣,並將槍口向上,
檢查扳機上的機關裝置是否與淞元說得一樣。
食指先不要放在扳機上,先做好瞄準動作。
等一切就緒時,再慢慢將食指移動到該要擺放的位置。
「好了嗎?」
「我真的不懂……淞元,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你當然不需要懂。」淞元的手槍並沒有放下。
「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是照著我的指令,把我殺了,遵守所有遊戲規則。這樣你還有可能擁有接下來的人生。第二個是我自己把你斃了,你會失去所有。」
偉庭吞了吞喉頭,他口乾舌燥,並無法專心思考,
雙手與牙齒的顫抖讓他混亂不已,他輕輕將手指移到扳機附近,
槍口對著淞元。
他用食指輕輕觸碰Glock設計的防呆裝置,他可以感覺到那顆鈕的存在。
他深呼吸,試著調整呼吸,心臟跳動的聲音大過於整輩子所有激烈運動的總和。
他的滿腹疑問、恐懼,並沒有得到釋放,而是成為一股強壓,
壓抑著他的食指。
「對了,我好像有說,第一次殺人總是需要一些脈衝對吧?」
淞元向前往偉庭靠近一步。
「你知道馬惠君為什麼會跟你在一起嗎?嗯?」
「我們彼此是相愛的。」
「剛在一起的時候,就做了嗎?還是做了之後才在一起的?」
偉庭自然清楚淞元說的『做』是什麼。
「我應該沒有義務回答你──」
隨著這些問句,偉庭好像逐漸可以找到呼吸的感覺。
「這不是回答我耶,這是回答你自己呢。」
「我不懂……我不懂這一切。」
「那是當然的,你從來就沒想過關連性吧?」
那種偷情的味道,偉庭還可以聞得到當時的味道。
他的回憶裡都是滿滿美好的味道,充實的味道。
他的確是被沖昏頭,
當一個女人對你說不喜歡戴套的時候,
應該沒有人會拒絕這個理由。
是啊,他從沒想過所有時間點到底在什麼時候,
美好的愛情一切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小惠有意無意的眼神勾引與細語呢喃,
他不知不覺就深陷於其中。
他從沒想過這種愛情的契機。
自己說起來也不算有錢到任性,也不算真正的帥,
人生之中,只是一個中庸尚可的水準。
至少生活都是無虞的,也沒有值得說嘴的興趣、嗜好。
也許說得笑話都不好笑。
仔細想想,好像這些東西,偉庭都不曾一一檢視過自己。
他以為這就是愛情。
「小惠懷的孩子是華洋的。」
淞元冷不防地讓他從混亂的回憶中抽離出來。
說出像是一句客觀的句子,又像是虛幻的奇幻故事。
他有一股未知的噁心感從腹部上升,一種想吐的恐懼。
為什麼這樣的奇異的說法,真正降臨在眼前時,
他卻沒有想反駁的語句呢?他正想說些什麼時,
卻發現自己好像浮空在空氣中。
為什麼呢?
偉庭感到自己的臉頰上有莫名的液體在流動。
為什麼呢?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當他發現自己聽到奇怪的呼喊時,
才發現自己在哭泣,甚至哭得讓視線幾乎是模糊的。
為什麼呢?
他撕聲吶喊,但不會有答案。
或許永遠不會有答案。
槍聲響起,送它而來的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受害者。
屍體所躺下的結局,屬於那個哭泣、吶喊、徒留困惑的中年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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