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勁草在北天門的地位自然跟一般弟子不同，自然過了需要被約束的階段，月夜初昇，對於風勁草而言是另外一個開始。

此時風勁草正與侯平林和葉離枝在涼亭中看著夜景飲著茶吃著糕點。

風勁草邊吃著糕點邊問道：「欸？今天怎麼會有這個糕點？師姐你親自下廚做的啊？」

葉離枝用她低沉的嗓音道：「怎麼可能？我成天應付門內事務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哪有時間去做這個。是師父吩咐廚房做這些你們平常喜歡吃的糕點，讓我帶來給你們吃。」

風勁草笑道：「師父果然是師父，最懂我們這些弟子的心了。」

「那是自然。」葉離枝喝口茶後問道：「話說之前你們都是在我房裡開聚會，今日怎麼這麼有雅興想要出來吹風看夜景？」

風勁草道：「是二師兄提議的，這要問他。」

侯平林原本看著庭外夜景若有所思，此時聽聞風勁草的言語，這才轉過頭來緩緩道：「大師姊你都已成親，若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夜晚在妳房內，還不惹人閒話嗎？」

葉離枝恍然大悟後感嘆道：「也是。這件事不太真實，我還沒習慣這個身分。」

侯平林道：「妳沒習慣我們這些做師弟的何嘗不是？我都不知道該叫妳大師姊還是叫妳龍夫人了。」

葉離枝「涸涸」笑了幾聲道：「你還是先別叫我龍夫人好了，聽著好怪。」

語畢三人相視而笑。

風勁草續問道：「話說，龍劍客這人如何？」

葉離枝道：「師父說這人武功好、人品也不錯，假以時日肯定是江湖上的中流砥柱。」

風勁草笑道：「我是在問妳的感覺，這個人在江湖上的名聲我還不知道嗎？」

葉離枝也笑道：「這我哪知道，我跟他從未見過面。分隔兩地，怎麼知道他怎麼樣？師父說好就肯定是好。」

侯平林挖苦道：「來了來了，『師父說』大師姊現身了。」

葉離枝笑罵道：「怎樣啦？師父說的本來就是對的啊。你這人喔，平時沒見你講幾句話，一開口就挖苦人。」

風勁草勸阻道：「好了好了，你們二個人真的沒變，一見面就愛鬥嘴欸。」

葉離枝道：「誰叫他在人前都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然後一遇到我就愛找碴。」

侯平林則是笑而不語。

「哎呀二師兄本來就是那樣嘛。」風勁草隨即轉移話題道，「對了，說到分隔兩地，師姐妳怎沒跟著龍劍客去雄埔門？在情在理不是應該要這樣嗎？」

葉離枝瞪了侯平林一眼，侯平林也笑著轉過頭去看向窗外。葉離枝這才回應道：「你傻啊，我如果走了，這偌大北天門誰來管啊？難不成還要讓師父來操這個心？對方提親時就跟對方談妥了，畢竟我要協助師父，他也要打理雄埔門，所以就暫且分隔兩地，一年約個幾天相聚就行了。」

風勁草訝道：「這樣也行？」

葉離枝道：「有何不可？《華佛辭典》上就說：『成親，讓兩家人建立關係的方式』，重點是讓我們北天門和雄埔門能夠建立關係，其他的本來就都可以商榷。」

風勁草笑道：「師姐學識真是淵博，連辭典上的定義都能信手拈來，師弟真是望塵莫及啊。」

葉離枝道：「唉呦，懂得挖苦人了呢，小時候那個害羞內向的三師弟哪裡去了？怎麼不見了？」

風勁草笑道：「他太笨，所以被人拐了。」說完風勁草和葉離枝都笑了起來。

原本看向夜景侯平林此時回頭看了風勁草一眼，並沒有表示什麼，帶著一絲憐憫的眼神又把頭別了回去。

葉離枝問道：「師父有交代你什麼事情？」

風勁草道：「師父要我這幾天留著接待來訪的賓客。」

葉離枝道：「你在江湖上交遊廣闊，讓你來接待賓客那是再適合不過，不愧是師父，這項工作非你莫屬。」

風勁草道：「哪來的話，我只是在外面認識一些人而已。」

葉離枝笑道：「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一些』的定義修改成『非常多』了。」

風勁草笑道：「師姊還敢說我，這不是也很會挖苦人嗎。」

葉離枝道：「彼此彼此，不過真沒想到，你小時候最怕生，一看到外賓就躲在我和四師妹的後面，連一句話都不敢說。結果現在反倒是站在我前面了。」

侯平林的手正舉起茶杯打算飲茶，聽到葉離枝這句話後茶杯便停頓在空中，看了一眼葉離枝，又看了一眼風勁草。

葉離枝口中的四師妹，就是和風勁草極為要好的冬兒。

似是查覺到侯平林這個反應，氣氛突然凝重起來。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凝結，風勁草立刻打破這份凝重：「哎呀，沒事沒事，逝者已矣，日子還是要過，總不能一直留戀過去，我已經放下了，談論冬兒沒什麼問題的。」

葉離枝接道：「三師弟這話說的對，雖然四師妹的離開很令人不捨，但我們終究活著，不能總是被過去牽連，還是要好好活著，才不會辜負死者的期待。」

風勁草點點頭，對侯平林展現最有把握讓人放心的笑容，侯平林看了一眼，沒多說什麼，繼續完成自己的喝茶動作。

雖然風勁草口中說著不在意，但這個話題終究沒有繼續下去，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麼新的話題，三人就靜靜喝著茶，品味著各自的味道。

直到茶壺將盡之時，風勁草想起剛剛葉離枝對於龍劍客的回答，不禁向葉離枝問道：「師姊，嫁給一個陌生人，不會害怕嗎？」

葉離枝道：「不怕，我相信師父。」

隨即轉頭對著侯平林道：「你閉嘴。」

侯平林眼睛帶著笑意，把嘴巴捂了起來。

風勁草看著他們的互動不禁發笑，隨後再問：「但萬一，妳和他相處之後發現妳不喜歡這個人呢？」

葉離枝思索了一會兒後道：「師弟，你還記得一開始師父教我們練武的時候，我們當下的感受是什麼嗎？」

風勁草道：「記得，那時候痛苦死了，恨死練武這件事情。」

葉離枝道：「對啊，我也是，很痛苦很痛苦，但被逼著咬牙撐到現在，你看，我們都因為練就一身武藝而得人敬重、擁有現在的生活。如果當時師父真的放任我們玩樂，我們能有現在的成就嗎？

「我們的眼光太短淺，只看得見現在，卻看不見未來。師父不一樣，他能看見黑暗之後在未來等待的光明。

「所以我現在怎麼感受並不重要，我相信師父，他不會害我，他一定是為我好才選擇龍劍客成為我的丈夫，我相信師父一定是對的。所以未來肯定是走向光明，那怎麼會害怕呢？」

風勁草被說服了，天下父母心，師父就像是他們的父親，哪有父親會害自己的孩子呢？

風勁草吃著師父特別吩咐廚房準備的糕點，心中的疑慮一掃而空。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此時葉離枝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大家早點歇息吧。」

風勁草道：「大師姊不再多聊會兒嗎？」

葉離枝問道：「還有什麼要聊的嗎？」

風勁草想了想，擠出笑容道：「也沒有。」

葉離枝道：「那就各自散吧，明天的早課可不能遲到。」說完便率先離去。

風勁草看了看侯平林，侯平林一拱手，也離開了。

風勁草看著二人離去，嘆了口氣，舉起酒，盛滿一杯月光的寂寥，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