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手札

2020/12/05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我其實並不覺得這東西有人會買,但若是你已經打開來翻閱,代表你至少有點興趣,那會讓我感到欣喜,因為我通常無法接受自己生命被任何形式介入,但是我決定邁出第一步,而如果你也願意接住我,那麼一定比單純說個緣份還多的多,所以我希望能予以你祝福,這是一本充滿祝福的書,不過他並不是會和任何福音或是舍利子擦上邊的東西,所以不用太擔心。
也因為其實我並不知道翻閱這本書的你是誰,卻又想和你說說話,我就先叫你yellin(耶林),至於為什麼是這個名字,也許讀完就會知道了。
親愛的yellin:
今年的年底,是所有我經歷過的年底裡面,最感慨的一個年底。非但沒有歷經求學階段的轉變,也沒有要去國外的安排。家中沒有人過世或出生,也沒有突然遠行的親友。沒有苦戀,也沒有失戀。什麼大事都沒有的一年,可是我過得最黯淡,黯淡到不像平常那樣,可以認真專注在那些好像有點悲慘,且需要一些注意力的事情上,我無法再幻想出生命關卡那前往屠龍的路上滿腹熱血。相反,我或許感受到自己,以及生命,那些相較起我幻想出來的龍都還更巨大更無名。像在水族館裡,看著來來回回游的魚,正奇怪著他尾鰭悠悠擺動的方向可以帶他去好遠的遠方,就算眼睛斜在兩側,也能夠掌握正前方的距離,然後看著他鰓一開一闔,被吸入又湧出的水及水流精準畫出他生命的氣息,是一種溫柔不野蠻的遺跡。而我現在並不是觀察魚兒的人,而是成為觀察魚兒的魚兒,也就是觀察自己的人。
沒有像魚一樣的鰓,也不用依靠海水。我觀望自己的鼻腔,不是單只用望,而是把注意力和胸脯呼吸最大的能夠起伏都獻給了鼻腔。天生鼻子過敏,尤其對冷空氣不行,只單塞一邊或左或右的鼻腔都是好事,偏偏常常是兩邊都一起吸不到空氣。吸不到空氣的時候,頭腦缺氧很漲、臉頰會泛紅,然後眼花、耳聵,這還不到失去意識和行為能力的地步,所以也令人頭痛,無法精準的做心裡想要做的事,也無法直接有個好藉口不醒人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感受你那些無用、派不太上用場的身心靈機能。那樣就叫感受生命嗎?至少我還沒有新的感悟之前,先下了這樣的判斷。
yellin,我不知道你怎麼想,我通常覺得會說出人定勝天的人很白癡。這個奇怪的四字成語,就算首先肯認了他本來所代表的意思,接下來就會面臨難題。生命中的何種部分算是人,何種部份算是天呢?我所擁有的天賦和個性,算是人嗎?還是天?又或者,假定很多時候我的成功或生命中的好處真是我自己努力得來(人的層面),那麼我願意努力的個性是否來自於天?這樣我的成果究竟來源並非單一的我自己。這類的矛盾或奇怪的謬誤總是在生命中的各個地方出現。會說人定勝天的人,某種程度就是認為自己勝不了天,而勝不了天的其實就是勝不了自己,我常常覺得這樣的人很可悲。可是這樣的推論,回到那個感受生命的一番話來說,我就是那個勝不了自己的人,那麼我所認為覺得自己勝不了天的白痴,會不會才是先知?
yellin,我想寫信給你很久了,我想你是會聽懂我的人。在我感受慢慢把目光從水族館的魚看向自己的魚鰭的時候,我感受到你的呼喚。我想我真正需要看到的或許是你。
親愛的yellin:
天氣變得好冷,一件薄薄的毛衣已經禦不了寒。如果處在偏熱帶的台灣已經如此,其他地方一定更冷不可耐吧?前年的時候,我曾經待在北海道一陣子,最冷的時候零下快要三十度。靠近霍克次克海峽的地方,有著滿滿的流冰,因為太陽刺眼而戴的眼鏡總是佈遍霜冰。我記得那時在大冰上跳來跳去,把冰柱從大冰塊上面拔下來,結果冰柱因為水氣實實地黏在手套上,突然之間手上無法拿東西,眼睛也看不清,靴子因為冰面太滑幾乎無法邁前到其他地方。
處在那樣的窘境時,我是覺得好笑的,在同行的母親他太陽眼鏡上面看到我的影子,那握著冰柱動不了的樣子,浩呆浩呆的。身體被真真實實凍結的感覺,雖然當然很快就有其他方式可以克服,但霎那間的感受比其他的外力都更強大一些。
氣溫是在皮膚上能感受到最直接的東西吧?皮肉上的寒冷,更凸顯了肚子裏各種臟器的溫熱,以及腦袋運轉時所產生的能量,成為汩汩流竄的液和血管物質交換了一番。當下會發現身體的什麼地方是腦袋控制以後卻不聽使喚的,或是腦袋還沒控制就先抖動而停不下來的。什麼地方僵掉了需要溫暖,什麼地方因為厚重衣物流下了汗又滴落在哪塊皮膚。更深層的是骨頭的痠冷和隱隱發出來的摩擦聲。
回到台灣的時候,勢必會脫掉在北海道需要穿戴的各種衣物,羽絨大衣、毛衣、發熱衣、耳罩、手套,讓皮膚裸露出來的時候,明明接觸到空氣的面積大了很多,卻反而感受不到身體的各種訊息,是感官變得愚笨又或是腦袋反應不過來呢?可能出自於習慣,身體沒有感受到強烈的威脅,或是極需要熱量、能量的迫切,而是處在一個都還能運作,卻沒有需要特別行為的時候。
談論到觸覺的時候,有一件事情是有趣的。我在北海道的時候第一次用了衛生棉條,剛剛塞進陰道的時候是很痛的,但照著說明書確確實實塞進一個指節深度的時候,卻完全沒有感覺。當時以為是太冷才暫時麻痺了觸覺,後來才知道陰道裡面的其中一個部分是無感地帶。
這其實讓我相當奇怪,yellin你有感受過嗎?那個奇怪的無感地帶。除了棉條塞進去沒有感覺以外,陰莖塞進去也是沒有感覺的。有感覺的是包裹陰道的外面其他肌肉和皮膚,知道有東西在進進出出,單純只是這樣而已。唯一特別有感覺的是陰道口被撐開的撕裂感,身體被確實的拉扯和極度渴望的被融入某個身體的撞擊,是那樣在過癮的。
yellin你曾經有想要擁有過別人的身體嗎?一個有溫度的、軟軟卻又有彈性的身體,渴望被觸摸和擁抱,豎起來的汗毛可以被撫平、拍掉滿身的雞皮疙瘩。人們都說冬天冷了才會渴望另一具身體,真的如此嗎?
親愛的yellin:
我有一種非常想念你的感覺,想你想到不知不覺眼淚掉了下來。我好像知道你的故事,知道我們的故事。我記得我們曾經拋下彼此了。
我看過很多有好看構圖和光影的照片,但是那些照片不一定是最美、最觸動人心。觸動我的是照片裡面人物的眼神,透露出在尋找何物的孤寂,等待何人的迷茫。我在某間咖啡廳牆上掛著的照片看到你了,並且感受到深深的思念。
yellin,我覺得我快要想起你了,從你的名字記起來開始,生活中的處處都開始描繪了我記憶中的你的輪廓。
那張照片你站在一個街角的三角窗,窗子裡面賣的是espresso。不對,你應該是站在窗子裡的人,你正沖泡著咖啡,那才是你才對,也許站在三角窗外的那人是我。你直直盯著鏡頭,眼窩旁邊有幾根鬢白的毛,不過你也不很老。你正在思慕著你心中的yellin嗎?
沖泡咖啡對我來說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因為我不喜歡喝咖啡,只喜歡泡在咖啡店完全佔有屬於我的一段時間。不過我卻很好奇沖泡咖啡的時候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台北的一間咖啡館中認識一位咖啡師,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泡咖啡有這麼多樣的比賽和活動,他說他為了準備那些比賽和社交,幾乎沒有時間泡咖啡開店了。我聽到這裡心中有一些奇怪的感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或甚至是本末倒置的感覺,當然那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不過那位咖啡師泡的咖啡真的很好喝,連不喝咖啡的我都覺得相當順口,沒有黏膩,也不會過於冷漠。我想咖啡對每個人的意義不同。我坐在那個咖啡師專屬的吧台旁,想像這個把他圈起來的桌子,好像嬰兒床旁的柵欄,安穩地圈在一個範圍內,在這個範圍內的所有事物都可以隨意馳騁,像是各種豆子的香氣也可以飄遠到各個人心裏。
你在沖泡咖啡的時候,也是如此沈浸嗎?咖啡的煙霧裡面埋藏什麼故事竟醺得我流淚呢?
yellin:
能和你說說話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好像你一直都沒有走遠。
我最近真的麻木了。
yellin:
想像是霧 乘著水氣籠罩所見之物
所見之物不再是物 等那雲層迫降澆開
給你的和給我的再也分不開
而你缺乏一個形體
就讓我變成你
無論是無形的風啊水的還是蠕動變形蟲
給你一個方的圓的角錐形的安身之處 那是我給你的庇護所啊
那麼你就可以不怕
不怕 我願做你 (這樣就可以隱匿自己 特別是對你)
不怕 我願做你 (這樣就可以侵占你 成為我的所有物)
欸 別走太快 請你依照我的腳步因為我也總是
依著你所以
你特別會需要這樣 有這樣的一個繁雜的手續
等等還會給你簽一張收據而那個粉紅色的第二聯是給你
而你最好也把它收好 那是我們愛的證明
過了五年十年我都會要你拿它出來所以也最好別讓他掉漆
你也最好別掉漆
我在想你的時候總是想到運動外套的材質而上面是黑色的有黃色條紋
他很保暖但又不像那種你知道的真真正正冬天裡的保暖衣大衣那類那樣
毛毛的
因為你說毛衣棉襖那些很麻煩很重
不那是我說的
你是愛穿棉襖出門的因為你怕冷
裝棉花的內裡破了一個洞
我答應你說要幫你補起來但我沒有
隔天你家的貓剛好往那個洞的附近撒了尿
他知道你今天要穿它出門 而你昨天給他吃零食的時候惹他生氣了一下
所以那個棉襖又越來越重
裡面的棉料失去他的保暖效果 早就
因為是十幾年的衣物
他穿著也只是遮遮風
回家的路上
男人在河邊回望女人
「要回家了嗎?」
「好啊,回去吧!」女人回答
沒有更多的話語,往夕陽落下的地方直直走
熱氣隨著汗水上到下地留也更加勳熱了整個身體
或只是說那是個暗號
走在芒草當中 眼睛看出去的視野是夕陽打在你臉上又斜到另外一邊的臉
隨著臉的起伏像溜滑梯一樣又溜了下來
溜走了
回家
女人回家 女人在家
女人在家 女人回家
剛剛那是哪樣 女人沒有出門
當然沒有 他有什麼好出門 他出不了門
你又不會送他回家 他被抓走怎麼辦 你記得今天下午那個太陽嗎
你不記得
所以我才說我在家我沒有出門
離家又算是哪套
當然離家 不然留你留著過節嗎
欸這話說得太絕 但現實更絕
有些事情差不多剛好了
差不多剛好可以把你的照片從皮夾中抽出來了
(再塞到最近看的散文書頁裡)
差不多剛好可以把你送的東西拿出來二手拍賣了
(不會有人要買 最後只好收回來)
差不多剛好可以把你的記憶從身體裡整理掉了
不過那樣會不會突然失溫葛屁
好像不無可能
那些無以名狀的我卻又賴以為生的是什麼?
我轉頭看
不可能啊怎麼可能會是你
抽抽嗒嗒的話語先不要往我這裏
我這裡可以放的東西都是死的
包括死掉的照片和死掉的禮物
我並不是沒有一點尊嚴的
生的死的我是分得很明白的
交往快三年那是我第一次去接你下班
九點半,你說照理說要打烊了,但總是要留到十點才能確定所有的東西都妥妥安安
百貨公司外的騎樓還是遮不住雨,與瘋狂打在我的臉上
尤其往有孔的地方鑽
照理說這樣的情況應該要有點寓意深長的片刻出現
或是有些羞澀和尷尬
再來還有一點無力
不過這時候我在想什麼
我當然其實不很明白
這天是難得的我帶傘撐予他
我知道他有點動心
動心裡面有我確定我無法也不想解決的酸楚
那個酸楚的長相和我一樣
我有幾個眼睛鼻子嘴巴他就有幾個
所以他的酸楚長得如何我自然也清楚
還有什麼不清出
剝落的東西可以以什麼樣的形式存在
像是被分解的物質又重新組合
嗎?
重新黏貼在粉刷的話又會有用嗎?
為什麼會這麼想哭
掉到那一年還有你的那一年
平常都是你背著我的書包那天換我揹上
你橘色的背包並且
你為我的背影拍上了照
那年的手機像素還不很高
除了我背上的大書包以外其他都霧濛濛一片
高樓大廈配上台灣熱帶的天濕漉漉好像叢林
那時候雖然曾經想走卻也沒想到你會走
百褶裙沒有拉到剛好的位置
往前一步裙擺就會刮到腿邊
不用特別整理容貌你就會愛我
不小心把它當成了方便
後來你不愛我了即便所有人或甚至我都以為是自己不愛你了
現在也是 可以已經無從琢磨
你一定有給我下什麼詛咒
    NALAYI
    NALA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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