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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電影｜《靈魂急轉彎》

《靈魂急轉彎》是皮克斯在2020年末帶來的療癒之作，它所探討的包含「活著的意義」、「對夢想及人生志向的解讀」以及「對微小事物的觀察與珍視」，其實都是老生常談的課題了，但在童話般溫柔的引導下、在貼近真實的情感催化下，它偏偏就是很動人。如果說，你正在迷路，或是正執迷於某個遠方，抑或是正在前往一個目的地的路上狼狽不堪，推薦你看一看這部電影，也許你會想起那些習以為常的東西：陽光、樹葉、微風，想起你也曾為它們感到愉悅過，想起你曾是如此地容易被滿足。

故事中的兩位主角對於人生有著完全不同的動機與觀點：身為音樂老師的Joe，幾乎將人生的所有追求寄託在成為一位樂手的這個夢想上，所以當終於獲得夢寐以求的演出機會時，他是如此積極地抗拒死亡，對他而言留下一個未完成的夢想，會是活完一輩子最大的後悔。而22號做為一個始終找不到「火花」的靈魂，在經歷了那麼多個導師、那麼多次的人生研討會後，漸漸失去了尋找的慾望，她設想人生也許是孤獨無趣的，於是她是如此厭世地抗拒活著，只想待在原地繼續她那缺了一塊的日子。

然而這兩個強烈矛盾的個體，卻有著一個共通的元素「平凡」，Joe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生活無虞卻也沒有偉大成就 ; 22號陷入一次次的轉世輪迴， 一無所長卻也不致覺得匱乏。或許正是因為有著同樣不好不壞的處境，兩人相遇後為彼此帶來的啟發，反而讓對立的立場產生了一種互補的碰撞與相融，於是當Joe回到靈魂世界，牽著22號的手一起往洞口跳向地球的時候，可以感受到兩人內心都有一部分釋懷了，同時也能夠感受到兩人都不再只是關照自己，而是各自丟出了一些力量將彼此牽引至下一段生命旅程。

當我們把「實踐目標」視為人生最大意義的那些時刻，總是想像目標實現後心境和生活會如何發生飛躍式的成長，但更多時候我們感受到的只有短暫的歡愉和成就，往後的每一天依然是如常地醒來，再如常地向一天告別，於是我們會陷入長時間的貪婪焦慮，不斷思索努力付出的意義是什麼。這讓我想起吳爾芙寫過：「我們的靈魂，或者說我們的內在生命，常常是和我們的外在生活格格不入的。」我們的空虛與徬徨經常是緣由於將內在生命依附在外在生活的亮麗與滿足上，所以會執著於達到輝煌的目標；執拗於攀比時獲得的勝利，然而當我們傾身投入在這樣的追求之中，反而容易隔絕了周圍的風景，最終受限於偏執的精神枷鎖，許多情感和事物就這樣被忽略了，儘管它們珍貴而美好。

我想電影要傳達的是，也許目標的達成並不會帶來多顛覆性的變化，但是在這趟過程的起點和終點之間，有無數可以行走的路線 ; 有無數能夠帶來光點瞬間，所以我們需要將那些看似偉大的理想，拆解成自己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並融進自己的感知裡，好好體會每一刻細微的美好，然後你會發現，我們都是自由的魚，無垠的海洋其實不在遠方。

對我而言電影中非常有代入感的一段是當22號反覆說著「我不夠好」、「我永遠填不滿那個洞」，並開始黑化的過程。成長的路上，許多聲音告訴我們如何做人；許多標籤試圖定義我們，似乎所有疑惑都得尋得一個解答；所有道路都要通往一個出口，久而久之我們習慣了用外物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而忘記本心才是最重要的。於是經常落入這般自我否定的深淵：於過去感覺無法留下什麼，於現在不抱持期待，於未來也看不清前路，但即便沒有天賦異稟也沒有遠大志向，眾生裡每一人平凡如同我們，內心都有豐富的喜怒哀樂；故事都有曲折的起承轉合，再普通不過都有厲害的地方、都有存在的價值，就像常以為是所有生命匯集才構成的整個宇宙，其實是每一個簡單而平凡的生命都自成了一個宇宙。

電影告訴我們的是，有時候找不到方向是正常的；有時候抓不到的東西放手是可以的；有時候直視自己的軟弱反而是勇敢的，卓而不群不是活著的必要條件，但熱愛的能力是，尤其愛自己是發現浪漫的開端，當你開始認識自己、接受自己、認同自己，才能找到愛其他一切的契機，也才能為生命創造更多的火花。

就如卡繆所言：「人生的意義，在於𠄘擔無意義的勇氣，如果你一直在找人生的意義，你永遠不會生活。」生命畢竟不是在了解道理後就不再有苦澀迷惘、被體悟填滿後就不再有難捱掙扎的，所以我們不該被「找尋意義」這樣的議題困住，而是應該和生活產生更多的連結，用心去感受捷運上的擁擠、山野間的廣闊；感受花香的淡雅、柏油的煙氣；感受每一個冬日和夏至、破曉和落日，也許我們不能確定這些細微的小事是不是something worth living for，但它們的確都是當下唯一的真實，當你願意將這些細節放進心裡，至少每一次因小事而生的觸發，都可以讓日子變得更繽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