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孤星

01

每個複製人都在實驗室裡長大，有一天，突然被釋放到外面的世界，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即使在外面見到同一個研究所的複製人，他們也會盡量避開大眾，基因是同一原型的複製人不會希望站在一起被一般人類指認出來。

Alpha唯一固定會見面的只有住處附近的警局刑警，因為政府規定有罪犯基因的複製人每個月都得去報到，若表現良好說不定能變更為三個月一次。某次在警局遇見同一原型的Appel，他正在和刑警爭論不休，複製人根本什麼都沒做就被視同人類罪犯，這樣合理嗎？這樣下去那還不如真的犯罪比較乾脆。

Alpha經常在夢見殺人後醒來，全身盜汗顫抖，他害怕那一切並不是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於是他想盡方法避免和人類接觸，只透過光腦進行必要的溝通和採買。

醒來、吃飯、工作、睡覺，像宇宙中的行星，按時照軌道運轉。過了這麼久，他已沒有憤怒，只有無止盡的孤獨。

02

「人都是被拋擲到世界上的。」

在大學某個課堂上，Jia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和其他同學相比，出生之後從未見過父母的他，更是這麼覺得。

那時他和青梅竹馬的Shiu分享，她不以為然，回道：「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哲學啦？」

Jia見她沒共鳴，便知趣地轉了話題。

那時Shiu因為在網路上新交了男友，正在熱戀期，自然是沒空搭理他，不過Jia也算是傳播系上人緣好的，沒多久就不再執著於那種孤獨感了。

然而自從她男友過世之後，Shiu邀他加入獵殺複製人的組織，他看著Shiu的神情經常想起那句話。

在帶回受傷的Alpha後，某個半夜，Jia依約下樓走到隔壁街的暗巷，和在抽菸打發時間的Shiu打招呼，她遞來一根菸，Jia搖頭，說：「我已經不抽了。」

「因為複製人在你家嗎？」Shiu挑眉，丟掉手中的菸，用腳踩熄，「不值得。他們上次射擊的目標是他，只是你不巧和他靠太近，才不是他救了你。」

Jia在烏雲密布遮蓋月亮的夜色中，看見附近幾個組織派來的人在盯梢，「他有名字叫Alpha，而且是誰救誰不重要吧？」

「哼別蠢了，還名字勒，那只是實驗代號吧？」Shiu上前抓住Jia的衣領，「他跟你毫無關係，只是個該死的罪犯複製人。」

「你只是遷怒所有複製人，我也是，是我太晚發現了。」Jia直視她帶著怒意的眼睛，「殺你男友的不是Alpha，殺了我爸媽的也不是。」

「喔所以你要等他殺了人才要辦案嗎？刑警先生？那到時你是不是也要說太晚了？」Shiu一拳揮過去，Jia以手掌擋住。

「我駐警局的時候都查過了，他從出實驗室以來就很少和人類互動，幾乎是足不出戶。那天是組織在去警局例行報到的路上堵他的。」Jia緩緩將Shiu的手放下。

「可惡，當初不該讓你負責盯警局......算了隨便，你要放一個不定時炸彈在自己家，哪天被殺了我可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拗不過Jia，Shiu甩開他的手，騎上停在一旁的機車離開。

03

Jia目送她的背影嘆了口氣，走回家的路上，Alpha氣喘吁吁地向他跑來。

「怎麼了？大半夜的跑出來？很危險欸。」Jia問。

Alpha看見他立刻抓住他的手，「那不是獵殺組織的人嗎？她說了什麼？」

「喔......沒什麼啦。就是朋友敘敘舊。」

Jia沒有放開Alpha的手，Alpha跟上腳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為什麼要挑半夜？」

「倒是你怎麼知道我跟她見面？」

「喔......那個就是進監視器系統查附近的畫面，沒什麼啦。」

Jia瞪大眼睛，「這是違法的吧？」

「因為我以為發生什麼壞事，你被綁架之類的。」Alpha小聲辯解，補充：「我有登入系統的權限啊。」

Jia失笑，「我一個人住太久了，以後出門會跟你講一聲，這樣可以吧？」

「嗯......麻煩你了。我也會這麼做的，雖然我很少出門......」

他頓時有點感動，自己居然是Alpha奔出門的理由。

「那來做個約定吧！」Jia伸出小拇指，拉起Alpha的手：「跟我做一樣的動作，對，沒錯。打勾勾，蓋章。」

Alpha不太懂這個動作的意義，但回家的路上心裡暖暖的。

人都是被拋擲到世界上的，像孤獨的行星，兀自形成，兀自運行。

然而，也可以想像夜空中的這顆星和那顆星之間，有隱形的線繫在一起，交織為新的故事。

2021/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