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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fighter】Echoes of a Falling Star 07

2021/02/03閱讀時間約 23 分鐘
封面圖片﹕《Echoes of a Falling Star I》封面,由 Y. Sek 設計
EFS 人物關係圖
藍框為原作《Starfighter》的角色
配對﹕Encke / Keeler (主)、Cain / Abel、Praxis / Deimos、Cook / Phobos
說明﹕歐美非商業性 BL 原創漫畫《Starfighter》衍生。
   時間線為原作主線⼗年後,完全捨棄原作中與 Project Thebes 有關的情節。因為原作的初衷是畫一堆男人在太空打炮的故事,所以未讀過原作並不妨礙理解本作。為了維持故事的完整性,本作包含不少原創⾓色及⼀堆不太合理的腦洞。男孕設定採⽤⼈工醫學形式植入人造⼦宮及人造胚胎(部分參考亦舒的《美麗新世界》),並以剖腹產方式取出胎兒,跟 ABO 或雙性⼈設定無關。本作含髒話、暴力、戰爭、非自願性行為及⼗八禁描寫。

第七章


  「Nebula,這很危險!」
  那隻強壯的德國牧羊犬趁 Encke 蹲下的時候,從客廳蹦蹦跳跳地飛奔過來,一雙前爪重重拍在主人的背部,嚇了他一大跳。牠硬要擠過 Encke 的肩膀,把毛茸茸的腦袋塞進陰暗的收納櫃裡嗅聞,尾巴在身後賣力地搖,張嘴滴得主人滿肩都是口水。
  「退開。」Encke 一手推開 Nebula 濕潤的鼻尖,厲聲以單詞下令。他耐心地等待愛犬轉了幾圈在用餐位置坐好,才為牠盛滿食物碗。他用裝著狗糧的杯子輕拍牠前額作為偷吃的警告,Nebula 從喉間發出懇求的哀號,堅挺的耳朵耷拉下來。
  「妳忘了規矩嗎?」
  Encke 高舉一手,Nebula 反射性地做出稍息的蹲坐姿勢。牠在 Encke 的指示下快速完成一套簡單的訓練動作,以渴求獎賞的熱切眼神望向牠的主人。
  「非常好,妳可以吃飯了。」
  Nebula 迫不及待地埋進食物碗裡,咬得滿口狗糧喀啦作響,顯然是餓壞了。Encke 一邊將掉落地板的狗糧扔回去,一邊失笑地拉著牠的頸圈勸道﹕「Neby,別吃太急,會噎到。」
  Nebula 只顧著填飽肚子,差點連他的手也一併咬下。他和 Keeler 領養這隻雌犬的時候,牠只有三隻巴掌大,乳齒剛長沒多久,喜歡啃咬他們的手指磨牙。換了恆齒可不能小看成年德牧一排尖牙的殺傷力。
  Encke 回到櫃前封好袋子的開口,拿起抹布清理遺留在流理檯上的食物碎屑,冷不防一對白皙的手臂環上他腰際。
  「醒了?」他扶著環腰的手腕,繼續將垃圾掃進洗滌槽裡。身後那人沒回答,呆愣半晌,額頭抵著他背肌,收緊了環抱的力度。
  Encke 抹乾雙手,半轉過身子把愛人摟到胸前來。Keeler 眼簾半張,一頭沒梳理的頭髮亂糟糟,頸間殘留著混和汗水的稀淡古龍水味道。他揉揉無神的眼睛,身軀在愛人的懷抱中搖搖晃晃,那副懨懨欲睡的模樣激起了 Encke 的保護欲。
  「要吃點東西嗎?」
  Keeler 先是沒趣地瞄了瞄放在流理檯上留給他的晚餐,然後望著吃得津津有味的 Nebula,扁起了嘴。
  「吃一點吧。」Encke 搓走愛人臉上孩子氣的神情,擅自幫他下了決定。
  各種孕早期的不適症狀在 Keeler 身上陸續浮現後,他們吃得很清淡。Keeler 多吃酸甜的水果、蔬菜、穀類和奶類食品,肉類勉強可以接受,海鮮類想踫也踫不了。難以消除的脹氣導致他食欲不佳,肉體和精神上的疲倦對增進食欲也沒甚麼幫助,每到用餐時間都是一頓折磨。
  「你吃這麼少。」Encke 做完一輪家務,回到桌邊掀起蓋子探視深鍋,他肯定 Keeler 沒有踫過這鍋只蘸了橄欖油的長通粉。
  Keeler 停下按摩胃部的動作,無辜地抬起淺色的眼眸。晚飯下肚之後,他恢復了一點體力,終於有了說話的力氣。「我沒有食欲。至少我把其他東西都吃了。」
  「都三個多月了。」
  「剛剛那一次產檢,醫師不是說寶寶的成長狀況沒問題嗎?」
  「醫師也說,過了三個月寶寶不再從卵黃囊吸取營養,你要注意營養的攝取。寶寶才不管你有沒有吃飽,不吃東西辛苦的人是你。」
  Keeler 堅決地搖頭,表示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好吧,我先放進冰箱裡。」Encke 合上蓋子,退讓道﹕「晚點你餓了再吃。」
  Keeler 疊好桌上的碗碟,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一瞬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腳跟不小心踢到身後的椅子,椅腳刮刷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耳畔響起 Encke 的驚呼,他靠向桌緣尋找支撐點,但眼裡金星亂冒,他驚險地一頭撞了上去,然後摔倒在地上。
  Encke 立即跨步上前,扶著試圖撐身而起的愛人,讓他靠在自己懷裡。他發覺 Keeler 全身的力氣好像突然被抽乾似的,根本沒法子站穩,調整過姿勢才成功把他抱起來,送到沙發上躺下。Nebula 機警地跟著主人跑來跑去,在二人靠近沙發時,咬著軟枕塞到 Keeler 的腦袋下。
  「你有沒有受傷?」在明燈照射下,Encke 發現愛人的臉色比想像中還要難看。他撥開 Keeler 的手,捲起睡衣察看腹部是否有瘀痕。
  「沒有……沒有撞到肚子……」Keeler 緩緩吐出兩句,貪婪地吸著氧氣調勻呼吸,宮體在他的肚臍下浮現不明顯的起伏線條。沒有贅肉的腹部讓 Encke 可以直接摸到人造子宮的輪廓,過程中沒有出現觸痛,但他不敢掉以輕心。
  「哪裡不舒服?」
  「我……」Keeler 抓亂了髮絲,張開眼又將之合上,內心斟酌過後還是把話吞了回去。其實他全身都很不舒服,整天下來無論做甚麼身體都不對勁,難受得好想哭出來。他嘗試向 Encke 解釋﹕「下午的孕吐讓我覺得有點累,所以才早退,但回到家睡不好,感覺更累了……」
  Encke 有點忍無可忍,昨天 Keeler 在夜裡吐到快要在廁所搭帳篷住下來,他後悔今早沒勸他請假休養。
  「你上一次沒有吐得這麼厲害。」
  有一剎那 Keeler 臉上浮現心痛的表情。他牢牢捉緊腹部的衣服,凝視愛人的眼神異常平靜。「證明孩子仍然安穩地待在我的肚子裡。辛苦一點沒關係。」
  Encke 沈默下來,他的無心之言顯然觸動了二人的神經,Keeler 安撫的話語反而讓他更加坐不住。「我給醫院打電話。」
  「Enc,不需要,沒有出現脫水的症狀。記得 Ethan 懷 Navis 的時候嗎?孕吐一直持續到進行剖腹產手術的那一天,他曾經因此入院吊過點滴。放心好了,踏入蜜月期我會胖得你認不出來。」
  「我不這麼認為。」Encke 鬆開 Keeler 拉住他的手,撫上他一排突出的肋骨,眉頭糾結在一起。「寶寶叫你上床休息。」
  Keeler 聞言禁不住咯咯輕笑,二人之間緊張的氣氛稍稍鬆弛下來。他斜睨了 Encke 一眼,調笑著問﹕「你怎麼知道寶寶在想甚麼?心電感應嗎?」
  「我是他的父親。我當然知道。」Encke 一本正經地回答。
  Keeler 意味深長地看進他的眼睛,嘆息著說﹕「欸,我也是寶寶的父親啊。就算我負責懷孩子,你也不要忘了。」
  「這樣的話,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Encke 不容分說,抱起渾身發軟的 Keeler 往樓上臥房走去。
  梳洗期間,Encke 一直以臂彎圈著 Keeler 慎防他再次跌倒。為他蓋好被子、囑咐 Nebula 留守後,他一言不發地轉身步出房間。Keeler 自覺懷孕期間情緒切換飛快且來得莫名其妙,情商掉了不少。Encke 心不在焉的行為看在他眼裡,一股恐懼從頭罩下,他迫切地想要向對方道歉。
  「Enc……」
  Encke 在門前停了下來,回頭詢問﹕「怎麼了?你還需要些甚麼嗎?」
  「你很不安吧?」Keeler 抓著被子,囁嚅著說﹕「我知道我不……我只是想說……對不起。很對不起。」
  Encke 走回床邊坐下,一手撐在 Keeler 身側,俯身給了他一個響吻,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他在昏暗的環境中直視 Keeler 那雙摻雜了諸多情緒的大眼睛,心裡為對方抱持的傻呼呼想法而痛著。他以為 Keeler 明白,在結婚六年、同居九個年頭後,他們再也毋須計較這些東西。
  「別這樣說。」他愛撫 Keeler 的面頰和髮絲,思忖該怎麼把內心的想法好好表達出來。
  的確,如對方所說,孩子的事情令他忐忑不安。愛人首次懷孕便宣告流產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是紮在心裡的一根刺。
  當時,Encke 正在整修花圃,他剛從空中花園踏入屋裡,便看見 Keeler 佇立在樓梯上,呆望著染血的手掌。
  Keeler 顫聲向他求救,腹中一下劇痛使他捂著肚子,全身不可自抑地顫抖起來,像一隻負傷受驚的小鹿。他的身影倏地消失在欄杆後,只傳來微弱的呻吟。Encke 當機立斷先叫救護車,接著拿了毛毯包著那副縮得好小、好脆弱的身軀,陪愛人等待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們後來才知道,那個只有幾週大的孩子已因遺傳基因缺憾被自然淘汰。人造子宮劇烈收縮著提示孕夫需要盡快到醫院取出死胎,讓 Keeler 腿間鮮血直流。他驚恐地看著血水不斷湧出,在 Keeler 身下積成一汪水窪,沿著階梯蜿蜒滑下。他現在就聞得到鐵鏽的氣味。
  「我知道我不應該--」
  「Keeler,聽我說。」Encke 打斷愛人的告解,撫著他蓋在被子下的微隆小腹。「這次我要確保你和寶寶一切無恙。如果你們受到傷害,我會自責。試著不要累壞身體,好嗎?下一次我可能不在你們身邊。」
  Encke 瞭解這個人的脾性,當他專注於做好其他事情,對自身的變化可以很遲鈍,需要別人出聲提醒。「你和寶寶對我很重要。」
  Keeler 鼻子一酸,眼窩堆起愧疚的淚水。「沒有下次了。」
  「明早我替你請假。必要時,休假到狀況好轉為止。」
  Keeler 點頭如搗蒜。
  「你答應我了?」
  「我答應你。」
  「這才是我的 Keeler。」Encke 掃開愛人的瀏海,在他的前額印上一吻。「好好休息。」

  他們在市區的內環路上塞了半小時。
  隔壁的軌道已駛過不知多少列載滿疲乏人群的浮空列車,上層進入市區的高速公路也暢通無阻。Cook 百無聊賴地望出車窗外,前方緩慢行進的車龍看不見盡頭,焦躁的司機用力搥著響亮的喇叭高聲咒罵,但行程久久不見任何進展。
  數分鐘後,堵塞的車群前進了一小段路。泛著幽幽藍光的圓拱型操控板因手指的觸踫而亮了起來,Cook 雙手按上圈住指腹的橢圓形小框向前滑動,維持極低的車速邁進了一米。他按下鎖定鍵穩定車身,上車後第無數次看向腕錶確認時間。
  車廂裡瀰漫著燃燒過的濃郁咖啡香氣,微弱的菸味埋沒在裡頭。
  坐在副駕駛席上的 Bering 朝開了一道縫的窗子吐出白茫茫的煙霧,姆指不斷彈著雪茄盒的木蓋子,發出沈實的叮咚聲。Cook 的視線焦距從前方車輛的後照燈,縮到車窗上朦朧的倒影,他由下而上掃了身旁那位 DMSI 部長一眼,很快別開了視線。
  「你在想甚麼?」
  「嗯?」Bering 吃驚地抬起眉梢,啪的一聲合上雪茄盒。「我沒聽清楚你說了些甚麼。」
  「你在想甚麼?」Cook 又問了一次。
  這次他把時態從現在進行式轉換成過去進行式,問題直指對方在意外事故調查委員會會議中所作的決定。他老早就想跟 Bering 談談這件事,無奈二人身居要職,平日公務繁忙,抽不出時間。
  「拜託,以你卓越的智慧和出色的推理能力諸如此類的……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我正在嘗試做甚麼。」Bering 語帶嘲諷地說,二指拈起茄身放入嘴裡,深深吸進一口。
  「你正在玩火。不需要擁有高智商也能看出那一步棋蠢斃了。你的決定完全不合情理。你到底--」與 Bering 開展這個話題後,Cook 難得表現出些許煩躁。他逼迫自己將腦海中噴發的髒話抹走,再次問道﹕「你到底在想甚麼?」
  Bering 慵懶地倚著車門上的扶手,拳頭抵著下巴的鬍髭,雙目黯淡,思緒迷失在新生的煙霧中。
  「老實說,我跟你一樣,擔心得要命。調查愈早結束愈好,因此我堅持軍方部門介入,司令部的高層搬不出實際成果,很快便會對這件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案子失去興趣。他們會主動提出中止調查的要求,專注於國內及近太空的佈防。往後單憑 BoC、ND 和外面的傢伙,查不出甚麼來。」
  「就算 FAC 宣佈中止調查,你還是要為所有投入的軍事資源負責,而且他們可能會發現我們的秘密。」
  「他們不會。他們發現的話……這次意外提供了一個大好機會證明我們的決定是對的。」Bering 露出一個沾沾自喜的討厭笑容。「難道不是嗎?」
  通過特別擁擠的十字路口,交通逐漸變得順暢起來。Cook 在眼鏡後向同袍拋出一個憎惡夾帶憂慮的眼神,慢慢調高能量的輸出率,加快車速朝目的地駛去。
  「將功抵過?恐怕是軍方高層邀功,然後我們被迫吞下所有罪過吧?」他嗤之以鼻地說﹕「Bering,『賭運氣』絕不會出現在我任何一份後備計劃的清單裡。」
  「那你有更好的主意嗎?我願聞其詳。」
  「本來有,但你將局面推進至此,我目前做不了甚麼。我已經叮囑地獄犬 (Hell Hound) 多加留神,出了事要立即回報,只是 Cornelius 突然要求會面,我總覺得事態會變得更複雜,不易收拾善後。你聽過他在行內的名聲。」
  Cornelius 是個頭腦聰穎的商人,在航天企業界內的名聲毀譽參半,因其坐擁業內享負盛名的海拉航天科技公司,而被稱為「戴帽子的康尼留斯 (Cornelius with the HAT)」。
  他與 Cook 和 Bering 訂有利益輸送的秘密協議,為戰神星上一個軍事企劃提供源源不絕的資金。作為注資的報酬,他得以優先取得在戰神星上開採的稀有金屬和礦物,將之投入航天設備的研究及開發之中。兩者的合作關係形成一個良性的交易循環。
  「這是個艱難的時刻,他會諒解的。」Bering 咬著堅硬的茄身,從齒縫間模糊地呢喃餘下的字句。「他需要我們保護他的資產。」
  「這正正是我擔心的。為了保護重要的資產,他可以不擇手段。」Cook 用力揮出一手強調自己的觀點。「假如勒索我們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他會毫不猶豫去做。」
  「簡單之至。」Bering 將手上的雪茄壓向盒面,陰沈的目光閃著冷酷無情的寒芒。「他做傻事的話,給他一個警告。他應該知道玉石俱焚是最壞的選擇。」
  Cook 意味不明地長嘆一口氣,戴著觸控指套的十指轉過方向盤調節車底的噴射器,讓懸浮車圓滑地向左轉,駛入京士曼帝國酒店前門的停車處。他打開兩邊車門,下車與酒店職員交換了懸浮車的鑰匙卡和直接輸入體內晶片的號碼牌,與 Bering 走進瑰麗堂皇的大堂。
  他們各自游目四顧,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尋找衣領上別著一雙金鑰匙徽章的禮賓司。他們的會面對象通常會提早到達會面場所,然後再透過酒店職員告訴他們確切的會面地點。沒多久,笑容滿面的禮賓司從櫃檯後走出,恭敬地打了招呼、寒暄幾句,轉身為二人領路。
  三人不徐不疾地走上其中一道舖滿深紅色厚地毯的樓梯,來到位於二樓的酒店餐廳前。餐廳以黑白兩種簡約色彩作為基調,配以精緻的金銀飾品,散發著低調的奢華氣息。Bering 和 Cook 偶爾到此用餐,對其中的格局瞭若指掌。
  「帶到這裡就行了。」Bering 一眼便發現躲在餐廳一角的熟悉身影,在一段距離外舉手支開了禮賓司。
  餐廳裡凝聚著人們刻意壓低聲線的喁喁細語,玻璃和瓷具的撞擊聲顯得小心翼翼,連皮鞋叩地聲聽起來也沒有想像中那麼響亮。
  他們的會面對象坐在由黑色大理石與白色串珠帷幕構成的包廂裡,手中托著一個平板電腦,正聚精會神地閱讀其中的內容。那個男人體型嬌小、舉止溫文,有著標誌堅強意志的英挺眉宇,看上去年紀跟 Cook 差不多,都是四十出頭。他身穿一襲與髮色、膚色和瞳孔顏色相近的米色西裝,像一尊沐浴在鵝黃光暈裡的潔白雕像。
  「抱歉讓你久等了。」
  「晚上好,先生們。請坐。」男人將平板電腦遞給坐在一旁待命的私人助理,以愉快的微笑歡迎客人到來。「我下午事先吩咐大廚為我們擬定了一份餐單,希望選料合兩位的脾胃。」
  「勞煩你真是不好意思。」Cook 撥開珠簾,坐在嵌入軟枕的連位座椅上。
  「難得見面,就讓我盡一下邀約者的責任吧!」男人對私人助理做了一個「上菜」的手勢,後者領命離座,為老闆打點餘下的事情。
  侍應趨前倒了三杯香檳,順手收走餐桌中央的碗狀花瓶,縮小成迷你版的水生植物淡雅地在水上飄浮,吸住了眾人的目光。
  「我希望公司裡一切安好?」男人饒富興味地各朝 Bering 和 Cook 點了一下頭,同時問著他們的工作狀況。
  「跟平常一樣忙碌。」Bering 的視線淡然地越過盈滿液體的瘦長香檳杯,回話的語氣閒話家常,但不願透露太多資訊。他用兩指拈著窄長的杯腳,把香檳杯轉了半圈,看著酒裡綿密的一串泡泡浮起,在杯面上推擠,然後才提起酒杯向男人致意。「這一杯敬主人家。」
  Cook 附和一聲,跟著淺嘗了一口,頓時兩眼放光,目不轉睛地欣賞著似是稀世珍寶的淡金色酒液,輕嘆道﹕「這瓶香檳極為出色。」
  「這是我喜歡的品牌之一,入口細滑如絲,當中的花香柔和、醇美、多層次,但其產量不多,每三至七年才出產一批。經理告訴我,他們剛從古蘭多酒莊買入了一箱,我決定充當第一位開箱的客人。不是為了慶祝甚麼,只是為了解饞。有時得為枯橾乏味的生活增添小情趣,不然人生也太苦悶了。」
  男人談論起喜愛的事物顯得眉飛色舞,敘述的聲線清脆如剪。他眨了眨狹長的眼睛,露出寵溺的笑容突兀地轉換了話題﹕「說起來,我的小侄子還好嗎?享受在公司裡工作嗎?我有好一陣子沒跟他聯絡,想聽聽他的近況。」
  「是的,他很好。作為我的秘書,這幾年他的工作表現一直非常出色。有條理,做事勤快,為我減輕了不少負擔。」Cook 誠摯地回道,費了好大的勁教自己真心相信剛出口的謊言。
  「太好了。雖然他由我一手養大,但是我實在無法多抽空陪陪他。聽說他過得安好,我便放心了。」侍應托著銀托盤走近,為三人奉上開胃的前菜。男人優雅地拿起銀製餐具,抬手邀請二人用餐。「兩位請不要跟我客氣,多吃點。談正事之前必須要填飽肚子,這是我的堅持。」
  兩個小時後,男人心滿意足地啜飲著溫熱的餐後飲料,似乎還沒有討論正事的意欲。惶惑不安的情緒早在 Bering 和 Cook 之間發酵,二人慎重地對看一眼,默然交換了採取主動攻勢的共識。
  「怒我直言,今天一聚,應該不是為了請我們吃飯吧?」Cook 上半身前傾,雙手在桌上搭成尖塔型。「我們之間的協議出了問題嗎?」
  「那要視乎你們今天的答覆如何了。」男人放下手上的白瓷杯,眼裡溢出溫和的笑意,提出的問題卻正中二人要害。「上次你們告訴我的意外事故,調查進度如何?」
  「我無法向你透露,但是我保證會把我們的協議納入考量。上頭特別囑咐我們要小心處理。」
  「短期內這件事會威脅到我們的交易內容嗎?」
  Cook 搖搖頭。「不會。」
  「長期呢?」
  「難說。」
  「那麼,我有一個請求。」男人輕撫著白瓷杯的杯柄,臉上掛著一副深思的表情。「我想取得知情權,好讓我知道何時該全身而退。」
  「我們不會任由事情發展到那個地步。」Bering 的手指焦躁地敲著身旁的大理石,菸癮發作的他只想快快結束這場會談,出去抽根雪茄。「目前我們的協議維持原狀已經足夠了。」
  「我不知道上面發生了甚麼事,一直以來也沒有強迫你們透露會讓你們面臨法庭審判的資訊,但是這次不一樣,我嗅到危險的味道。我不是指控你們對我有所隱瞞,我只是怕事態發展得太迅速,連你們也來不及對我示警。」
  「你要的知情權……」Cook 以試探的口脗問道﹕「到甚麼程度?」
  「容許我的團隊秘密截取你們部分通訊衛星的資訊。」
  「這太過份了。」Bering 低狺著。
  「我同意我同事的說法。」Cook 首次展現了強硬的態度。「我們在底比斯 (Thebes) 有線人,出了事會回報。收到撤退通知,我們會立即銷毀所有相關檔案,保證絕對查不到你頭上。請對我們抱持信心。」
  「不用特意提醒兩位,我的公司為你們的老闆修建了近半數的人造衛星。在某程度上,我也有使用它們的權利。」男人輕描淡寫地說﹕「你們能夠背著總公司的另一個派系暗地裡搞小動作,卻無法為合作夥伴保守一個小秘密?我對你們很失望。」
  「恐怕你並不清楚我們需要承擔的後果。」
  「我不在乎,我敢說我和我的公司所背負的絕不比你們少。」
  「注意你的態度。」Bering 壓低聲線恐嚇道﹕「你就不怕我們對你的侄子出手?」
  「不,你的侄子絕對不會成為我們談判的籌碼。」男人還未對這份露骨的威脅做出反應,Cook 便信誓旦旦地對他保證,並用眼神制止了欲言又止的 Bering。「他是你非常重視的人,是你很重要的家人。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我還沒自甘墮落到拿別人的軟肋開刀。」
  男人從 Cook 的眼中讀到了別的東西,一開始他不確定那是甚麼,然後他注意到對方在句子裡反覆強調的觀點,於是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他目光揚起,別有深意地覷了 Cook 一眼,以一聲咂嘴下了正式戰帖。
  「閣下說的話可真動聽。」
  Cook 冷冷地對男人回以一笑。他首次與 Jules 的叔父見面,交談不到半小時便理解到 Jules 個性中令人難以忍受的部分來自何處。溫馴如綿羊、迅猛如獵鷹、倔強如蠻牛、狡猾如狐狸、無情如蛇蠍,這些個性糅合起來為那個男人冠上了最佳合作夥伴的光環。可是,決意與他們對抗的話,他會成為最難纏的敵人。
  Bering 以為他們掌握了那個男人的弱點,日後攤牌時他會有所顧忌,不敢亂來。對此,Cook 抱持的態度沒有同袍那麼樂觀。從對方願意放任侄子爬到他床上來的那一刻起,他便起了疑心,暗中策反一名男人的親信成為自己的線人,由此得知了許多 Jules 也沒有對他坦白的秘密,包括他和叔父之間的真實關係。
  Cook 退讓的目的,是為了在男人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雖然這一步棋會置他的線人於危險之中,但是他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我只能給你一個通訊衛星的讀取權限。那個衛星二十四小時監視著我們的資產,訊號轉接自底比斯的人造衛星,這樣你可滿意?」
  「還可以。你從我這裡得到的就只有這麼多。」男人如沐春風地笑了一下,把抹過嘴的餐巾放回桌上。「我有點事情要辦,先失陪了。晚安,先生們。」
  他們看著男人撥開珠簾,從私人助理手中接過一根模仿紳士手杖製成的銀色狼頭拐杖,一拐一拐地離去。
  「你在想甚麼?」Bering 以同一句話回敬同袍,心裡感到五味雜陳。「如果你早知道那小伙子沒有利用價值,你還留他在身邊幹嘛?」
  Cook 拉過那杯已經冷掉的紅茶,沒有回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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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卒
羽卒
二創同人斷斷續續寫了十多年,出過三本十萬字以上的同人小說,目前尚在摸索書寫原創故事的方法和動力。雖然沒有相關的專業知識,但希望能夠推廣異教民謠 (Pagan folk) 這個小眾的音樂類別,偶爾說說有意思的另類音樂。 頭像來源﹕Picrew「Hollow Knight Vessel Ma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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