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

郁珊就這樣，變成一隻金魚了。

大概是從三個月前開始，郁珊變了個人似的。那天，我和女同事外遇的事情曝了光，我們在商場裡被她逮了正著。郁珊當場掉頭就走，我一面安撫著同事，一面在腦海裡思索著該如何替我的行為辯解。

回到家後，郁珊一個人坐在客廳裡。屋裡沒有開燈，原本放了電視的位置擺了好大一個魚缸。魚缸裡的照明燈映在郁珊臉上，而她正對著缸裡的金魚喃喃自語。橘紅色的金魚遊動著，水紋在她臉上滑動，她的眼神空洞，裡頭什麼也沒有。我站在一旁，囁嚅著向她道歉。但她卻好像完全忘記發生了什麼事。我以為她是一時賭氣，心想著明天再好好地向她解釋。

然而觀察了好幾天，我才發現她是真的忘記了。就像金魚一樣，她漸漸地不太能記得幾天前發生的事情。一開始我還有些慶幸，但情況逐漸失控。到後來，她連幾小時前做過的事都想不起來。我很擔心，硬拖著她去看醫生。她出門前選了一隻金魚撈起來，裝進小水箱裡帶著出門。一路上，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不停地和魚說著話。

至於說了什麼，我完全不懂。因為郁珊只是開合著嘴巴，就像金魚一樣。

到了醫院，醫生說檢查不出異狀，可能是心理因素，簡單開了一些藥。郁珊回到家後，把金魚小心翼翼地放回魚缸內，又繼續呆坐在客廳裡。我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明天必須再帶她去找別的醫生。我看著她將藥丸服下，就先進臥室盥洗。當我洗完澡出來，卻發現郁珊不見了。她的衣服和內衣褲就這樣散落在魚缸前，人卻消失了。我用顫抖的手指數著魚缸裡的金魚，比原本多了一隻。

郁珊就這樣，變成一隻金魚了。

我嚇得報警，但警察卻嗤之以鼻；我向朋友求助，卻沒人在意。我的家人也不相信我，甚至要我去看醫生。最後，我只能坐在魚缸前，對著魚缸裡的郁珊道歉。我認不出哪一隻才是郁珊，每隻金魚在我眼裡都一樣。漸漸的，我發現我也開始忘東忘西，連時間都忘記。

或許哪一天，等我也忘記自己是誰，我也會和郁珊一樣，變成魚缸裡的金魚。也許，到了那個時候，郁珊就能聽進去我說的話了。

我咀嚼著嘴裡的魚飼料，魚缸的照明燈將慘白的光線映在我的臉上。我數著金魚口中吐出的氣泡，嘗試讀出他們的語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