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島來到後山已經半年,也逐漸習慣這座城市的生活,習慣潮濕的空氣包圍建築,細小的黴菌絲沿著牆角攀上髮梢,濕氣幾乎要把山稜吞沒。
後山寂靜的夜裡,窗外的蟲鳴被放大成數十倍,如同指甲刮著黑板一般,刮上我的耳膜。約莫一點半緩緩爬上床鋪,躺平、坐起、躺平、坐起,反覆地思索生活和一切哀傷,最後失神地蜷在被窩裡,想著自己的死亡。最後有記憶的時間大約已是清晨四點。
八點鬧鐘響起,一時之間無法分辨今天的日期和課表,昏昏沈沈地離開棉被,漫步到花師,坐進教室,吳明益在台前講課,我卻總是分神,腦袋裡不停地思考,一停下來便會不小心睡著。
過去一整年的日子都過得飄飄然,總感覺自己懸在半空中,雙腳無論怎麼努力都碰不到地。那段日子即便去了諮商中心,仍是倔強地不願面對自己的哀傷,於是放棄使用大腦思考,再沒有認真寫作、閱讀。
直至今日才驚覺,原來是自己刻意在逃避那些該面對的課題,害怕自己碰觸那些黑暗時心臟傳來的刺痛,也害怕自己就此困住,再也無法離開那座深淵,於是將傷口深深藏起,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會忘了這些。
早晨出門時外頭仍然飄著細雨,我撐起傘悠閒地走到文學院。
對比起前一晚,思緒中的哀傷大幅減少了。我猜大概是因為K的反應吧。
「她說,再後面她就感應不到了,因為不關我的事了。」一邊想辦法忍住眼淚,一邊傳訊息給K:「從昨晚到現在,我想到還是好難過。」其實原本不想告訴他的,預言和悲傷。但總感覺該讓他知道,我們得一起面對這些。
「雖然是這樣,但這也不是已成定局的事。」我說:「我們還是要一起努力,一起在一起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