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弟弟死去以後,小千就變得十分寡言。她也不知道箇中的原因,只是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需要說,於是便保持沉默。
那次意外也令母親的性情大變。她誇張地愛上甜食,又愛在漆黑中用電視發出的微弱光線看書。
有一次小千剛洗完澡,從浴室衝出客廳趕著要看那套連續劇,卻在轉角撞到正拿著一杯雪糕的母親。手中的杯掉到地上,青色的雪糕跌了出來,這樣一個半圓呆在那裏,向四周溶化。
母親的眼神是尖的。她在家裏都會化妝,尤其是吃甜點的時候,她說連唇膏一起吃下去更甜。
她就用起角的眼睛瞪向小千,一語不發。小千怕極了,回頭去找抹布來抹。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出來卻看見母親用腳踏著自己的白色校服,來來回回在擦。她又給了她一個眼色,然後拿起校服扔掉。
父親忍受不住她的怪脾氣,經常到很晚才回家,晚上也把被和枕頭拿出客廳,在外面睡。
但深夜時份母親也會到廚房拿食物,期間經過客廳,總會吵醒他。
「唔?」父親會抬起頭一望,看見是母親便再倒下去睡,從來不會說一句話。
小千每星期一放學後都會到超市買新的雪糕和雪條,或是其他糖果。如果母親沒有看到家裏塞滿甜點,總是生氣得亂砸東西。
回家時她想起父親到了上海公幹,今晚不會回來睡。
母女沉默地吃完晚飯,小千拿碗去洗,母親坐在沙發看電視。
「要等母親回到房間後才可以。」小千心想,一陣雀躍。
母親進來拿了一大桶家庭裝雪糕到外面,不消一會又拿回來。
小千把碗碟處理完,看見客廳已經沒有人,便急忙在冰箱裏拿了一小盒雪糕走進房間,把它收在被子下。
母親的作息很混亂,有時一早就睡,有時折騰到黎明。現在她不睏,想到客廳看一會兒書,一走出房間,卻聽到啜泣的聲音。她厭煩地打開小千的房門,看到她正拿著一盒已經溶化了的朱古力雪糕,把啡色的液體小心的往地上滴。
「啊!」小千嚇得鬆了手,整盒雪糕翻倒地上,濺得地板牆壁到處啡黑。
「你在做甚麼!」母親大喊。
「啊!我……我……」她腦海想到的,卻是地板髒了,要抹。
她蹲下去,笨手笨腳的用自己的衣服在抹,一邊說:「啊,對不起,媽媽……」
但她的睡衣不吸水,根本擦不乾地面。她急得發慌,嘴裏不停的道歉,毫不在意整件衣服都黑了。
「我是問你在做甚麼!」
「啊!這樣,這樣……」
小千觸電一般想到一個辦法,她俯身下去,伸出舌頭去舔。一陣熱的甜膩傳到她味蕾。
「你……你!」母親激動地指著她,轉身向客廳走去。一開燈,立即察覺原本放在鞋櫃上,弟弟的照片不見了。
「她瘋了,瘋了。」她低吟著,又折返小千的房間。
小千還是努力的在舔著,但已經很累了,雙眼也模糊得快看不見東西。
母親一看就找到照片了,它就在小千面前──在雪糕滴下那裏的前方。
她彎腰拾起它,用力摔往走廊的牆上。
「啊!弟弟!」小千直起身子,看到一地玻璃和碎成三份的相框。
母親又跨過碎片走出去,小千急著跪行往那邊,卻滑倒好幾次,要用手支撐著地面。
她仍然不顧一切的繼續走,直至出了房門,看到客廳全部的燈都開了,母親由廚房走出來。
她仍然是那樣尖銳兇狠的瞪著地上的她,手裏拿著一大桶新開的雪糕,但眼淚好像一滴一滴打在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