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中午,因為前一天剛和老師帶完通識課的校外參訪,所以我週末沒有回家。也許是要去圖書館借書,我一邊過馬路走向學校大門,一邊看見對話框裡傳來一則新訊息。我點開來,看見的卻是一串我看不懂的英文──
“嗨 t’s a pleasure to make your acquaintance.”
我上網查了翻譯,確定了對方用的是正式且罕見的招呼語句,第一個想法是覺得這人沒事裝什麼逼,第二個想法是,嘿,能被這麼打招呼還是蠻開心的。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不知道是我運氣好還是他運氣好,在歷經種種被我義正嚴詞的打槍之後,這個人後來卻成了我的男朋友。
我們的愛情幾乎彙整了所有戀愛裡最大的三個難題:初戀、遠距離、跨國,而且還是臺灣和中國。但,我們還是在一起了。
H是一個在澳門念書的中國人,我是一個去過中國念書的臺灣人;我們的生日同年同日,但他早我兩個月。我們最初的交集,來自網路,而這個相遇的起點卻也成為旁人對於這段戀情抱持懷疑的第一個門檻。但這個門檻隨著他專程來了兩趟臺灣以後逐漸被消弭,但第二個門檻,卻讓我始終難以根除:國籍。
根據他的說詞,最一開始找我攀談時他就對我帶有好感,所以無論我怎麼認真地說服(網戀不可靠)、打槍(你這種撩妹語氣我下輩子都不會喜歡你欸)、開解(其實你不是真的喜歡我只是為了找一個人喜歡而已),他還是在上研二和當PM實習的空隙中,擠出時間來不屈不撓、不卑不亢的跟我話家常,直到我開始覺得他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甚至慢慢也對他產生好感之後,我對他設下的第一個門檻就是:「你支持我的國嗎?」
在那個軟體上,談及到敏感字詞也需要受到審查,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句子表達我的立場和態度,並且很明顯地告知他,如果你和那些多半認為台灣是大陸的一部份的人一樣,那我們就絕對沒戲唱了。也許對一些人而言這種問題無聊至極,但偏偏對我而言,認同的異同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環,在我當時的價值觀裡,既然明知道未來會因為意識形態有所衝突,那何必還要開始這一段既艱辛又走不到終點的路途?
然而,他發了很長一大段語音向我表述他的看法。在那些語音裡,他提到了無論是中國、香港還是臺灣,都難以避免政府和媒體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介入並影響人們的思想,對於這樣的作法他不能苟同。同時他也提到,對於香港反送中事件,一直存在著對立的兩個立場,然而其實無論是哪一方,都存在見解偏頗的問題,因為透過媒體的報導和渲染,支持特定一方者,便會持續接收相關的報導並加深其原先的認知,從而形成理所當然的對錯觀,於是臺灣認為警察無端暴力鎮壓,中國則認為抗議民眾即為暴徒。但事實很常是,兩者兼備,並相互交織。
我聽著他用帶有廣東腔的口音論述這一切,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心動的感覺。於是我忍不住衝動的打出「完了我要愛上你了」這句話,並且在魂不守舍的狀態,發送出去。之後,一瞬間,我得到的便是他窮追不捨的告白和要我做他女朋友的訊息,光打字還不夠,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慧根,竟然用廣東話發了一則語音,那句話,當下早已被羞怯佔滿思緒的我,聽了兩遍才懂。那句話叫做--
「我好鍾意妳,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那一瞬間,我整個大腦被炸過一樣,轟的一聲,廢了,無法思考。只剩下滿滿的少女心塞住我的每一條血管,俗稱少女心爆棚。
爆棚之後的結果就是,我跟一個中國人在一起了,而且持續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