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第一次聽聞關於你的故事,你們才剛從校慶上分開。
那實在太過驚人,我始終忘不了,洵洋竟然在一片歡呼與尖叫聲中奏下樂曲,使勁的又跳又唱,揮灑汗水。那天舞台結束,我和他在即將打烊收攤的學生咖啡廳聊天。他說,雖然當下吉他聲被人群淹沒了,卻穿透了人潮抵達遙遠的保健室,有一個人正真摯地聽著每一個音符、每一組和弦,音樂此刻便不在是取悅大眾的媒介,而是能夠將意識串起來的羈絆。我嘲笑洵洋,他已具備了寫詞的能力,不需要我的詩句了。但那不是真的。除非,我不再是他寫歌的好夥伴,而是旋律的令一頭,和他擁有羈絆的對象。
洵洋為了讓我能將歌詞寫的更加貼切,時常和我說起他的故事。
我知道關於洵洋的一切,像是他養的第一隻狗是因為車禍過世的;他的哥哥在他五歲生日時送他一把全新的吉他,就此開啟他的創作之路;洵洋的爸爸每年都會帶他到日本北海道拜訪當年為洵洋取名字的一位老作家;洵洋吃過全世界最好吃的甜點是某次去北海道時,這位老作家的孫女買回家的半熟起司塔.......。
那天我拿著寫好的歌詞與洵洋散步前往學校附近的車站。
「小春,你相信一見鐘情或是....緣份、命中註定之類的事情嗎?」
「你好古板喔。」
「我又遇到那個男生了。就是那位校慶上的小護士,我和你說過他吧?」
「那.....你們還會見面嗎?」
「我們已經見好多次了.......我挺喜歡他的。你不要笑我。」洵洋對我做了個鬼臉後露出靦腆微笑,害羞的快步向前去。
小護士是個徹頭徹尾的男孩,也許你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家人或是音樂上的夥伴。而我呢?我是個女孩,留著一頭長髮,穿著被改短的制服裙子,背包上繫著可愛的小熊娃娃,會寫詩、跳舞,還是洵洋每天見面的同學 ——。隔天,洵洋傳了一個雲端連結給我,要我聽聽他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曲子。我戴上耳機,心臟跳個不停,抱著電腦鑽進被窩裡,緩緩點下播放鍵。這首好美好美的歌描述了一位脆弱且孤獨的人,他在荒蕪的日子中想起記憶深處曾愛過的「他」,為了不讓時間沖淡兩人間的連結,踏著自己的影子去尋找存在的意義。當我注視洵洋深邃的雙眼,和他並肩走在青春裡的路途時,將渴望寄託洵洋拜託我寫的歌詞之中的念頭浮現,我深信自己與洵洋不單就只是同學,相遇,是命中注定。再熟悉不過的歌詞,充斥暖意的吉他旋律,我知道這是洵洋閉著眼奏下的。但一陣陌生席捲而來,我震驚的爬下床、甩開耳機,不可置信的呆站在床邊。一個稚嫩柔軟的歌聲,不是洵洋也不是 Sky Light 的任何團員。沒了耳機,電腦便肆意地由音樂環繞我的房間,厭惡油然而生,氣憤使我再也感受不到溫暖,我大力闔上電腦,抓了外套衝出宿舍。
-
雲暄從放學後便待在鏡子教室與學妹排練舞作最新的進度,我垂頭喪氣的晃到教室外,隔著窗戶大叫雲暄,排練這才迎來久違的休息時間。我倆坐在河堤一句話也沒說,看著因氣溫乾燥無雨而見底的河道,世界只剩下乾枯乏味的景色了。我向雲暄娓娓道來這幾週發生的所有事情,且加強說明了洵洋與小護士的關係。
「他們也許只是朋友。」雲暄摟著我的肩。
「他們不是。小護士竟然唱了那首歌!那是我寫給洵洋的!」
「他們可能是音樂上的好夥伴。」雲暄拍著我的頭。
「不可能。洵洋的頭貼改了,換成一個男生彈吉他的照片,雖然沒有露臉,但他一定就是小護士。」我握著手機,激動地翻出洵洋的聊天帳號。
「那你有什麼打算呢?」
「不知道。我.....我有點難過。」
「你很難過。」
是啊,我難過的就要喘不過氣了。升上高中後,我始終是一個人。我孤零零地與舞蹈搏鬥,又隻身闖入不屬於我的小圈圈中,雖然遇上了雲暄,但他是舞蹈班的支柱,不是忙著訓練,就是去幫學妹作課後加強練習,我的生活終究與他不同。在黑漆漆的洞穴裡,唯有洵洋願意來到地底陪伴我,讀我的詩,唱他的歌,我不再是墜落的星星,而是繞著洵洋旋轉的星球。夜越深我哭得越傷心,眼淚落在水泥地上卻一下子就隨風而散去了,連一點存在過的痕跡也不留予我。雲暄抱著我,再也沒說話,休息時間早已經結束,但他沒將我丟下。
「我討厭小護士。」
「你討厭的話,我也討厭。」雲暄開玩笑的說。
「雲暄,我很認真。我非常討厭他。」
藉著餘光,一群學妹正你推我擠的站在河堤底下,似乎正在推派負責叫雲暄回去練舞的代表。我知道,這群學妹很聽雲暄的話,崇拜、羨慕且懇切在升上高二成為向她一樣帶領下一屆學妹的主角。望相雲暄,我們寧靜的依偎,他溫熱的雙手將我冰涼乾燥的手緊緊牽著。我知道,雲暄非常保護我。當睡過頭的我從促宿舍懶洋洋地回到教室,雖已不見雲暄身影,木桌上卻擺著我最喜歡的鮪魚飯糰與溫豆漿; 儘管大賽的練習使雲暄疲憊不堪,他仍會趁著假日的空閒陪我到市區看電影、買新書;我喜歡節慶帶來的幸福感,雲暄從來沒有漏掉任何一次可以慶祝的機會,他會帶著鬱鬱寡歡的我到河堤,一邊喝冬瓜茶,一邊聊著未來我們的夢想。我厭惡自己,怨嘆自己的生命,憐憫自己的境遇,所以雲暄總是摟著我,告訴我:「你已經很好了,你甚至改變了我啊——。」。我腦中盤算著,將這些已知的事實拼湊再拼湊。我們之所以互相陪伴,是因為在這個青春的魔窟裡,唯有相互依靠才能逃避成長的恐懼,唯有確立地位,才能防止再度墜入無底洞穴,孤獨一人的惡夢。
「我討厭洵洋。」我抓著雲暄的手,比過去的任何時刻都更使力。
學妹鼓起勇氣爬上河堤,在雲暄爾後說了些話,想必是搬出教授要他趕快回學校。
「你是說真的嗎。」雲暄撥開學妹的手。
我憤然起身,一股腦兒衝向河岸,站在長滿野草與滿地泥濘的河邊與河堤上驚恐的雲暄相看。同時,手機震動,洵洋傳了訊息給我,他說:「我有了新歌歌詞的點子,搞不好這次能自己寫出些什麼!」,我回覆他:「關於什麼?」,「小護士,哈哈哈。」。我將訊息畫面截圖傳給雲暄。雲暄與學妹一同離開了河堤。
我可能隱約知道雲暄會做些什麼,也可能不知道。
迪力,所謂的羈絆,不是因為我愛著你,而是我只想你愛著我。無論是友情、愛情、親情,我們都渴望有一個掩蔽所,一根漂流的浮木,一片只有兩朵雲的天空。
《聽見閃爍的天空》——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