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雲暄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有時候甚至像家人。
暑假結束後,我們升上二年級,「芭蕾伶娜」的學姊們全都畢業了,我與這個團體再也沒有關聯。雲暄入選全國舞蹈競賽的參賽組,而我,當然沒有選上。我想教授是漸漸放棄培養我了,就算我沒去上課他們也絲毫不在意,就在我打算退出舞蹈班之際,雲暄建議我向教授提議擔任比賽組的生活組長,管理舞者的生活和體態,並督促大家練習。雖說我的舞跳得實在差勁,但生活管理可是出了名的有規矩,宿舍地板一塵不染,衣櫃有條不紊,書櫃書籍分門別類安置妥當 .....,教授也是講理的人,儘管不認同我的舞技,卻也不討厭我的為人,立刻就同意讓我擔任管理組長。
新的一年,舞蹈班迎來了學妹,我們晉升為學姊。
新的一年,普通班級因應考試分組,重新分班,我和雲暄都選了一類組,因而認識了一位坐在我前面的男同學,他就是洵洋。
和他第一次說話,是籠統的「撿文具」。考試鐘聲響起,試卷已經發下,他卻弄掉了橡皮擦,橡皮擦滾啊滾停在我的腳邊,靠近一看,橡皮擦的四面被標上的 ABCD 的記號。我撿起橡皮擦,拍了拍懊惱不已的洵洋。考試鐘聲再度響起,試卷得從最後面往前傳至講台,於是他看見了我寫在考卷上的幾句詩。
「你在考卷上寫詩?」洵洋正用美工刀把橡皮上的 ABCD 削掉。
「你用橡皮擦來猜答案?」我反問他。
「你都寫些什麼詩?」
「你現在把 ABCD 削掉下一節考試怎麼辦?」
「你每張考卷都會寫詩嗎?」
「....你好像是熱音社的?」
「咦!你怎麼知道?」
「哈,你輸了。」
我們如此打鬧著,從此刻起漸漸成了上課互傳紙條的朋友。
洵洋是學校風雲樂團 Sky Light的吉他手,卻不肯在大型活動的舞台上表演。學長們愛搶風頭,熱音社的演出是他們賣弄靈巧手指來迷惑學妹的好時機,但洵洋不喜歡吉他能撼動人心的旋律被刺耳尖叫聲掩沒。洵洋會在放學後靜謐的教室裡,坐在夕陽餘光照射的窗邊輕輕的撥弄琴弦,悠然自得的哼著歌曲,享受只有他和吉他的時光。我就曾經看見。在某次被教授從舞蹈教室趕了出來,落魄地回到教室等待雲暄時,我看見洵洋拿著吉他站在講台上,彷彿台下有幾位忠實的聽眾,他只為他們彈奏,只將自己的秘密告訴他們 ——。
「你在幹嘛。」我踏進教室。
「如你所見。」
洵洋沒有停下動作,而我成為了他的聽眾,我想聽聽他的秘密。
寫歌似乎不容易,儘管洵洋譜好了幾首曲子,卻不知道要寫什麼,這是他最近的煩惱。
「我可以幫你寫,就像寫詩一樣。跟我說說,你都在想什麼?」我故意心不在焉的像他提了個主意,而他也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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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說到舞蹈班迎來了學妹,雲暄可有得忙了。舞蹈大賽的隊伍需涵蓋一二年級的學生,三年級為了應付升學考試可彈性加入。雲暄作為比賽組的舞作主角,除了要練習自己的部分,還得擔任排練組長,負責調整學妹們的動作細節,與編排大賽要求的「學生自創段落」。自從與雲暄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她的性格也溫和許多,不再無視身邊的同學,也不會避開人群獨來獨往,終於放下戒心,成了學妹心目中的好學姊。
我時常拉著雲暄在週五的放學後到學校附近的河堤,一邊吹著風一邊喝便利商店的冬瓜茶。那是屬於我們的秘密時光,我向她分享些練舞教室外的事情,她向我分享練舞教室內的故事,我們的生活雖然不同,卻很緊密的交織在一塊。
「我常看你上課偷看洵洋。」雲暄諂媚地看著我。
「明知故問。」
「這是他的口頭禪吧?」
「我以後要幫他寫歌詞耶,他會和我說更多關於他的故事。」
「會彈吉他真好。」
「會跳舞真好。」
「會寫詩真好。」
「我們是朋友真好。」
河堤後窸窸窣窣的,幾位舞蹈班的學妹興奮地站在遠處,偷偷觀望雲暄。
「在你幫洵洋寫歌詞前,先幫我寫下『天空 2 』吧。」
「我現在就寫。」
“ 原本孤寂的天空,是因為我忘記抬起頭,看見坐在身旁的你。”
雲暄說,從下個禮拜起就進入衝刺期間,得更加專注在練習上,我也得繃緊神經,更加督促比賽組的排練狀態與生活作息。
她也許很累,所以說話不太帶勁,我也許心中充滿了洵洋的臉龐,所以話說得特別多又快。雲暄看我如此興奮笑得合不攏嘴,我們躺在河堤邊指著天空中變形的雲朵,哼著我最喜歡的歌。
「就快年底了,我們一起跨年怎麼樣?」我問雲暄。
「還有好幾個月呢。」
「很快就過了啦!」
是啊,很快,我沒有想到這份幸福能消失得如此快速 ——。
迪力,我就要認識你了,即便你從來沒看過我,但你的故事我是再熟悉不過,聽了數百回、數千回,連做夢都在想你與洵洋之間的一舉一動,甚至,你最愛的那首 who are you 還是我寫的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