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魅惑、被遺忘的

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這是一個有關於星星從天墜落的夢境,來自於他那遙遠的童年。
  並不知曉其中的前因後果,只望見一道白光照耀整片天空,過分明亮而刺眼,侵略的意圖顯得如此濃厚、強烈,迫使他必須用手去阻擋,得以避免受到傷害。
  過了許久,他才終於能夠稍微看清眼前的景象……從小到大生活的城鎮,僅剩下斷垣殘壁。
  荒廢的房舍,滿地的黑色焦土,伴隨著飄散在空中的濃煙,所有一切猶如被熊熊烈火燃燒過。
  然後,誰都不在了,徒留他獨自一人面對這觸目驚心的畫面,滿腔錯愕。
  他驚醒。
  剎那間,夢裡不安的情緒似乎蔓延到現實來,他一度因忍不住情緒而嚎啕大哭,引來父母親的關心。
  「那只是一場夢罷了,不是真的。」母親雖然神情疲憊,但仍溫柔的擁抱住自己,輕聲安撫,直到他再次安然睡去。
  回到夢境裡的世界,那裡依舊寧靜、安穩,現實也是這般如此。
  接下來的數十年裡,他和城鎮裡的其他孩子一樣,單純平凡的長大成人。
  總會有些教人難過或煎熬的日子,但他始終相信沒有過不去的坎。
  「人生要知足常樂。」時光荏苒,他已來到知天命之年,在城鎮中經營著一間外觀樸素不已、甚至看來稍嫌老氣的花坊。
  那是他的愛好,雖然這屋子簡陋而狹小,但在那其中卻綻放著四季的多彩繽紛,恍若希望會同時從中萌芽,進而成長茁壯。
  比起與花草相處,附近的孩子們更喜歡來聽他說故事──儘管那些不過是他過往的瑣碎日常,但在年輕的靈魂眼中,世上沒有比這些更獨特的經歷。
  「星星墜落的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呢?」好奇心十足的孩子們,睜著一雙雙透徹明亮的大眼看向自己,令他想起滿天的星斗。
  「星星依舊在天空裡閃耀著,世界依舊美麗,孩子。」他說著,露出淡然的笑容,在那背後承載著無數的滄桑。
  抬眼,望見了一塊厚重且灰濛濛的大片雲朵從遠處飄來。
  「要下雨了,你們趕快回家吧。」在他的催促之下,沒有得到真正解答的孩子們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進屋後,隨手將一張木椅搬到窗前,外頭果然沒有多久就下起了傾盆大雨,他點起一根菸,頓時滿室雲霧繚繞,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回想起那段不曾被遺忘的,如今卻因為太遙遠顯得模糊的記憶片段。
  那年夏天的局勢十分動盪不安,連天的烽火好似沒有消停的時刻。
  幸運的是,他所居住的城鎮保有最低限度的和平。
  然而,他們宣稱為了守護家園的土地,許多青年收到了要踏入沙場的命令,他也其中一員。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比起嘴巴上所訴說的熱血情懷,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往前衝這些念頭,當身處在戰壕中時,更多是面對未知的茫然與恐懼。
  砲火猛烈猶如雷鳴,響徹雲霄。
  隻身穿梭在槍林彈雨的前線,他確信自己看見了。
  死亡之女神就站在那,露出魅惑的微笑,士兵們紛紛投向祂的懷抱。
  耳際不斷傳來痛苦的悲鳴與哀嚎,絕望且撕心裂肺。
  可是他也命懸一線,無暇顧及同袍的生死,只能任由他們躺在血泊之中,逐漸失去氣息。
  他強烈的渴望能夠回到家鄉,為了與她的約定。
  那個從小一起長大,最後因彼此相愛、共結連理的她。
  離開的那天,他摘來了幾朵紫丁香,與她承諾自己會平安歸來,對方依舊是那樣倔強,沒有落下一滴淚,慎重且堅定的道:「我會等你。」
  淚水、鮮血與汗液全部在臉上交融在一塊,此刻,他緊握著手裡的槍枝,虔誠無比的向神祈禱。
  又過了數個月,天氣逐漸轉涼,雖尚未有個明朗的結果,但戰事終於告一段落。
  終於能夠與思念已久的家人見面,他像個小男孩一樣,激動卻又帶著些許膽怯的複雜情緒。
  那時,她就站在門口,幾百個日子以來不見,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當看見她掌心裡,數朵小巧的紫色花兒,在陰天之下仍閃耀著細小的光輝,不減任何一分美麗。
  不需要任何言語,不顧自己又是哭又是笑的難看表情,只是緊緊相擁住對方,不願再放開了。
  幸福美好的故事是否只存在於童話中呢?
  他常常不禁這麼想。
  當星星墜落,揚起了滿地塵埃,得來不易的平靜與安穩也跟著分崩離析。
  那個晚上下起了滂沱大雨,莫名的焦躁不安使他輾轉難眠,於是他打算到地下室去整理和打掃。
  他輕輕的在枕邊人的臉頰上落下一吻,熟睡中的她好像感應到了這份甜蜜,不由自主的綻放出幸福的笑容。
  「晚安。」
  那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發生了什麼也沒弄清楚,他不小心睡著了。
  震耳欲聾的巨響讓他在地下室忽地驚醒。
  隱約聽見外頭傳來吵雜的人聲,他想出去,可是懼怕卻使雙腳動彈不得,只能在此處焦躁的等待安全的時刻到來。
  他再次祈禱,祈禱她能夠平安無事。
  黎明破曉之時,他看見自己生活過的城鎮已經變得滿目瘡痍,是童年的那場夢境。
  突如其來的空襲,在那個晚上。
  倖存下來的人們在旁邊訴說著經過,恐慌的情緒瀰漫在城鎮的每個角落。
  他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只記得那時候看見她倒臥於破碎的屋瓦,身上沾滿灰色的碎屑和髒污,安詳的面容彷彿還在熟睡當中。
  一次又一次呼喚她的名,對方始終沒有回應,直到他無力的跪下、崩潰痛哭。
  接下來的日子,他選擇獨自生活,在那場戰爭裡已經失去了太多,人們過剩的貪婪與慾望帶來終究是無盡的破壞與遺憾。
  ※×※×※×
  將已泛黃的過去再次收藏至心中,他決定這個周末要去看看她。
  路上需要經過一條坡道,他爬得有些腰痠背疼,不太願意承認自己已經上了年紀的事實。
  不過現在天空碧藍如洗,陽光燦爛而溫暖,周圍更是充滿著鳥語花香,使人心曠神怡。
  如同他告訴過孩子們的故事:星星依舊在天空裡閃耀著,世界依舊美麗──由人們製造出來的災難成為了歷史的其中一頁。
  「妳過得還好嗎?」好像對方就在自己眼前,他詢問道。
  這些年來的日子總是會有些寂寞、無趣,他有時候會怪罪上天,但更多時候是自責,若是那時候能帶著她一起逃離就好。
  他在墓前留下一束紫丁香,為她祈禱、也為世界祈禱,願天國的光輝能照耀人間。
  此時起了一陣風,將他的帽子吹到空中,他來不及追回,卻也沒有移動腳步。
  最後,了然於心的笑了。
  「風會帶著我的思念與愛意到來,無論你在何處,都將被風溫柔擁抱。」年輕時,她對他說過的話,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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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短暫如煙,尚未看清就已在天際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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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選擇遺忘。 這一切,好像真的已經無所謂了。 在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也將自己的心門緊閉。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這片深海。 落下的淚水,流進這沒有盡頭的藍色之中,寂靜無聲。  
    一見如故,他們宛如很久很久以前就熟識的朋友那樣,彼此很有話聊,擁有共同的興趣、喜好,甚至是價值觀。 很快地,他們也順理成章成為了伴侶。  
    每個讀過的故事,如小船划過平靜的海面,拖在後頭的白色波瀾逐漸消逝,徒留看不見的餘韻在水面底下震盪。 他認為自己稱得上是個想像力豐富的人。 總能透過書上死硬冰冷的文字,在腦海裡構築出一個精彩絕倫的世界──比他所在的這裡,還要繽紛而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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